原创 | 钦臬传 · 丽人泪 6

第十二章 争吵

那天,我正在陆休的监督下,在钦臬司门口看人来人往,通过观察细节,分析每个人的身份来历,突然,一人步履匆匆地跑过来,竟是阿妙。

只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缓了一会儿才平复呼吸,立时一脸怒容望向陆休:“陆休,我与你坦白徐兰芽的遭遇,就是为了让你放她一马,你居然转头就告诉了娄来寅!怎么,对我也要摆你那公正严明的特使架子吗?”

陆休一愣:“我没有告诉娄来寅。”

“正林堂有从九原坡过来的病人,闲聊间说起此事,被我听到了,娄来寅都要把徐兰芽打死了!”

怎么可能?我和陆休都是一惊,正要说什么,两个刑仵司打扮的小兵跑了过来,对着阿妙问:“你是苏妙仁?”

阿妙点点头,小兵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押着阿妙走,我与陆休赶忙上前拦下。

陆休拿出腰牌道:“钦臬司特使陆休,请问苏妙仁所犯何罪?”

小兵一听是特使,赶紧行礼道:“禀大人,此人涉嫌诊断作假,事主告到刑仵司,翟大人要提审,我二人在正林堂寻她不在,听说来了这里,便一路找来。”

诊断作假,我们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可娄来寅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兵说完,又要带着阿妙走,陆休不好再说什么,只对阿妙道:“别怕。”

阿妙点点头,跟着小兵走了。

我有些急:“我们快跟上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妙办了好事却被判刑吧?”

陆休眉头紧锁:“不可鲁莽,这事闹到官府就麻烦了,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按律法来说,此事阿妙、徐兰芽、马洛皆有罪。”

“那我们更应该赶紧过去啊!律法是律法,但这件事也应该考虑娄来寅的罪吧?”

“再等等,我们身份特殊,一不小心就会有干涉其他府司政务的嫌疑,更何况带人的是刑仵司。所以,为了避嫌我们也不能与阿妙同去。走,先去了解清楚娄来寅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于是,我们只能先去正林堂问清来龙去脉。

原来,也是怪徐兰芽倒霉,正要与马洛离开九原坡的时候,竟不巧遇到了娄家人,被抓回娄家后,在娄来寅的毒打下,二人只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出,娄来寅恼怒不已,要报官治这对狗男女的罪,于是直接报到了刑仵司。

弄清事情经过后,我和陆休又赶去刑仵司,亮出身份也无人会拦,但不能直接听审,只能装作有事的样子偷偷靠近审讯堂。

审讯堂内,刑仵司执令翟亭正令阿妙与娄来寅对质,娄来寅双目通红,口中秽语不断,骂阿妙身为医者却毫无医德,竟与徐兰芽串通行骗。

阿妙盯着娄来寅,冷冷道:“我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个医者。若你也是个人,我就不需要帮徐兰芽骗你了。”

我暗赞痛快,身边的陆休却叹了口气,接着就听翟亭道:“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诊断作假了?”

阿妙回道:“不错,我作假也是为救人,有什么不敢认的。”

翟亭摆摆手:“好,苏妙仁之事已明了,待审完他人后一并宣判。来人,给她签字画押,关入大牢。”

我和陆休一时只能眼看着阿妙被押走,之后找人问了问,徐兰芽和马洛被娄来寅打得半死,需要休养几日才能上堂,这娄来寅果然心黑。不过,至少我们又有几日能想办法了。

回到钦臬司,我看着一言不发的陆休,忍不住说:“要不我去找翟大人,给他讲讲整个过程,让他轻判。”

“万万不可,你直接去找,翟大人会认为你是逾越礼制,更会认定钦臬司要管他刑仵司。”

我撇撇嘴道:“刑仵司本来就只能审得了案,查案还不是要靠我们?”

“话虽如此,但名义上刑仵司与钦臬司是平级,区区一个特使,怎么能对一司执令指手画脚?”

“我不是要逾越礼制,也不是要指手画脚,我好好同他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不要冒失,诊断作假这个罪名不算小,你先出去,我好好想想此事如何解决。”

我只得退出来,回自己寝舍等着,可一直等到晚膳时也不见陆休。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徐兰芽的遭遇,是个人都会同情,不管阿妙作假,还是马徐二人私逃,都情有可原。如果我去找翟亭说清楚,也许能把这件事解决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出门,向刑仵司走去。

也许是因为刑仵司时有依仗钦臬司之处,翟亭倒是没摆架子,很客气地接见了我。

我行礼之后便直入主题:“翟大人,这么晚前来打扰,还请见谅,我来主要是为今日大人审理的娄来寅一案。”

“哦?此案案情明了,嫌犯也均已缉拿归案,应该不需要贵司相助。”

“是,但我想给大人讲一下此案隐情。”随后,我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着重讲了徐兰芽如何可怜。

翟亭听完声色不动:“原来如此,二位特使果然明察秋毫。”

“所以,我恳请大人,对徐兰芽、马洛以及苏妙仁从轻发落,还要重重责罚娄来寅,因为这一切事端都是他造成的。”

翟亭看我一眼,笑道:“陈特使快人快语,但如何判刑,本官还是要按我朝律法执行的。”

“大人,律法是律法,情理是情理,此案分明另有缘由,他们三人所作所为皆情有可原,大人为何不能轻判?”

“陈特使此言差矣,本官执掌刑仵司,自然应依律行事,若每一个情有可原之人皆轻判,人情大过律法,那还要律法何用?要我刑仵司何用?要你钦臬司何用?”

我没想到翟亭如此不通情理,有些急了:“大人,依律行事自然不错,但不是还有法外开恩一说么?”

翟亭声音骤然变冷:“法外开恩不是本官说了算的,更不是陈特使说了算的。”

听他这么说,我也生气了:“我都已经将所有经过告诉了大人,徐兰芽的迫不得已也说得很明白了,大人为何就是不听呢?”

翟亭冷哼一声:“陈特使是要本官无视律法,恕本官不能听从。”说完,不给我开口机会,说了句“不送”便拂袖离去。

我气鼓鼓地走了出来,唉,为什么大人物总是不能体谅平民百姓的难处?真讨厌这些官腔官调!看来,我这性子是一辈子也做不了官了。

没办法,我只好回到钦臬司,等着陆休想办法。

第十三章 惹祸上身

一夜无话。

第二天,陆休来找我,道:“我思来想去,此事由乐王出面或许会好一些,如果乐王能说服娄来寅放阿妙他们一马,再让娄来寅以事主的身份请求刑仵司轻判,还是可行的。乐王有皇族身份,此案又发生在他的封地,他插手不存在任何不妥,只是娄来寅心黑手狠,不知会不会听从。”

我一听,立马将在翟亭处碰壁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高兴地道:“对!这是最好的办法!乐王在九原坡很有威望,娄来寅一定会听的!”

“可是不知乐王还要在宫中住几日。”

“乐王喜欢热闹,应该不会在宫里长住的。”

我们正商量着,忽然泰叔走了进来:“小休啊,律相府来人了,请你过去。”

律相府?虽然律相袁宰统管钦臬司与刑仵司,但如今律法程式均已成熟固定,他平日很少下发指令,更不用说直接叫人过去了。

陆休也一副意外的样子,正要往外走,泰叔又说:“你小心一点,我看来人神情严肃,与以往不同,袁相找你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陆休点点头,便出去了,我留在钦臬司,好奇地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而陆休直到晌午才回来,面沉如水。

我小心翼翼凑过去,问:“袁相有何指令?”

陆休反问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昨晚?”我迷糊了一下,“什么也没做啊……哦对,去了趟刑仵司。”

“你去刑仵司做什么?”

我茫然道:“给翟大人说一下徐兰芽的事,求他轻判。”

“他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不然咱们还找乐王干什么。”说着说着我有些来气,“说来也怪,本来聊得好好的,翟大人却突然开始打官腔,真让人火大!”

陆休也生气了:“你为何不告诉我,偏要擅自去找他?”

我愣了一下:“我——我以为几句话便能解决,就没告诉你。”

“你怎么总是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陆休声音加重。

我莫名其妙:“怎么了?”

“翟大人在袁相面前告了钦臬司一状。”

我更加莫名其妙:“啊?有什么可告的?”

“告了钦臬司三大罪状,一是目无礼制,以下犯上;二是越俎代庖,干涉他司;三是违抗法纪,私接案件。”

“这……”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翟大人怎么胡说八道呢?我恭恭敬敬的,哪里以下犯上了?而且也没干涉他啊,还有什么私接案件,我要是能私接,也不用闲到跑去九原坡了啊!”

“你一个特使,擅自去见执令,本就是以下犯上,不过这一点可大可小,暂且不论,要紧的是后两条。”

“我真的没有干涉他啊!”

看我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陆休语气更重了些:“早就同你说过,你去找他,就可能被扣上钦臬司插手刑仵司政务的罪名,你却还是沉不住气。”

“那……那私接案件呢?”

“按律例,钦臬司只能接刑仵司与各地都令府转来的案件,除此以外的案件均不可接,你倒好,自己跑去告诉翟大人我们去查案了,他当然要揪住这一点不放。”

我急道:“我只是帮忙,并没有正式接案呀!”

“这些又大又虚的罪名,本来就全在人言,你却还非要授人于口实。”

我好生郁闷:“我……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能解决呢……”

陆休叹口气:“袁相大发雷霆,斥责我没有将钦臬司代理好,要我立刻将凉大人寻回,还说娄来寅一案再也不许钦臬司插手。”

“啊!这可怎么办?”我慌了。

陆休一脸疲惫地坐下:“你事先不与我通气,我被骂得措手不及,袁相又正在气头上,不能多说。明日我去趟刑仵司,向翟大人赔罪,看看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看他这副模样,又是内疚又是沮丧:“那个……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听你的话,擅作主张。我犯的错,我自己去赔罪吧,你放心,这次不管他说什么,我都虚心认错,笑脸相迎。”

陆休又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免得又出什么差错。”

闻言,我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低头站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休看看我,又道:“没事,袁相是明理之人,待过几日他平静下来,我再去见他,也许此事还有转机。”

我心知他是在安慰我,只能点点头。

第十四章 审讯

之后的几日,陆休去了好几趟刑仵司,也亏得他平日谦虚谨慎,礼数周全,与朝中诸位大人相处和谐,翟亭才慢慢消了气。

至于凉大人,尽管传了信,但仍是不见踪迹。

翟亭气消后,我跟着陆休去刑仵司请罪,翟亭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说不会计较,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才深深理解了这句话,我一片赤诚想帮人,对他说实话,他却以此做文章,列出三大罪状,还直接告到袁相那里。唉,官场果然人心险恶,以后我可不能再犯傻了。

尽管面上冰释前嫌,但对徐兰芽一案,翟亭仍是没有松口。

跟翟亭请完罪后,我和陆休又去狱中看阿妙,陆休愧疚道:“事情没有处理妥当,还得委屈你几日。”

阿妙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没有病人,没有药草,正好落得清闲。”

我低头道:“此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怪我,与陆休无关,阿妙,你别怪陆休。”

阿妙瞪我一眼:“我当然知道,以陆休滴水不漏的性子,一定不会是他的错。不过,我也不怪你,你肯定是和我一样,好心办错事。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怪怪你!”

我忙问:“什么事?”

“你为何要叫我阿妙?”

我挠头道:“你不就叫阿妙吗?陆休也是这样叫的啊!”

“胡说,我叫苏妙仁,别人都叫我苏大夫或者妙仁大夫,只有陆休,非说我这'妙仁’二字意为'妙手仁心’,自吹自擂,所以故意管我叫阿妙。至亲赐名,恰好暗合我医者身份,起名时又会不知道我将来能成为杏林中人,怎么就是自吹自擂了?而且,陆休一个人这么叫也就罢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咦?原来是这样,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总觉得阿妙在生我气。不过,陆休居然也有这样顽皮的时候?

陆休这几日奔波刑仵司,看起来疲惫而严肃,现在听到阿妙这一番话,才终于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我也跟着笑道:“这我可不知情,不过,我觉得阿妙比妙仁好听,所以不打算改口了,再说,假如陆休管你叫阿妙,我管你叫妙仁大夫,我俩聊天提起你的时候,驴唇不对马嘴,岂不可笑?”

阿妙脸一红:“那你们聊天不要提我。”

我们又聊了几句,暂且告别阿妙去看徐兰芽和马洛。这二人并不在一处,惨状却是一模一样,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连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都于心不忍,这还是已经休养了几日,娄来寅下手实在太狠。

两天之后,袁宰突然亲自来到钦臬司。

当时我和陆休正在讨论娄来寅案,思索如何解救阿妙等人,看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袁宰随意坐下,对陆休道:“今日审娄来寅一案,翟亭邀我坐堂听审,你一起去吧。”

陆休一怔:“翟大人为何特意请袁相坐堂?”

“之前拿这个案子做由头,来我这儿告状,把钦臬司形容得专横霸道,如今请我参与审案,估计是想让我看看刑仵司断案多么公正。”

我很想说话,但不敢再乱开口。

陆休道:“翟大人行事确实有法有度,公正不阿。”

袁宰冷笑一声:“他不请我还好,一请反而显得刻意。前几日训斥了你,但我心中清楚,你做事不会那么没有分寸,此事一定有原因。一会儿在大堂之上,你也可以开口,我倒要看看,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听这话高兴极了,哈哈,真不愧是掌管两大断案司的律相,脑子果然清楚!

陆休却还是平静的样子:“是。”

袁宰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我毕恭毕敬弯腰行礼,他突然停步,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就是新来的那个?”

“回袁相,是,卑职陈觜。”

“陈觜……嗯,本朝特使入试成绩第一是吧?”

我心中乐开了花,忍住笑回答:“谢袁相记挂。”

陆休在旁道:“禀袁相,陈觜入钦臬司以来,表现优异,娄来寅一案他也从头到尾参与了。”

袁宰打量了我一下,说:“既然如此,就一起去吧。”

我忍不住道:“谢袁相!呃——不知大堂上卑职有没有开口的资格?”

陆休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袁宰居然笑了:“看来关于这个案子,你有很多话想说啊,行,你也可以开口,但假如说了一个不对的字,你以后就都不用开口了。”

我喜出望外:“是!”

去往刑仵司的路上,袁宰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我与陆休骑着马一左一右跟着,不好交谈,陆休颇有些忧虑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怕我言多有失,偏偏袁宰还给了我开口的权利。

我给他使个眼色让他放心,大堂之上,众目睽睽,正是讲道理的地方,我看谁能给我下套。

到了刑仵司,翟亭见我和陆休跟着,很是意外,袁宰与他交代了两句,便自去落座,翟亭也不敢多言,只得招呼手下加了两把椅子。

众人落座后,审讯开始,涉案人悉数被带进审讯堂,只见娄来寅满脸怒容,还夹杂着些许报复的快感;徐兰芽与马洛仍旧伤痕累累,几乎是被狱卒连扶带拖地送上堂;唯有阿妙,仍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静静地站在最边上。

翟亭同袁宰客气几句,便开始询问,有我之前给他讲过案子的来龙去脉,他句句都问在点子上,很快将整个事件串了起来,随后,便准备判刑了。

“罪犯徐兰芽,身为人妇,不守妇道,不仅假孕欺夫,更与外人私通擅逃,两罪并罚,判水笼之刑;罪犯马洛,明知徐兰芽为娄来寅之妻,仍助其逃跑,念其受徐兰芽蛊惑,判杖五十,流放端州;罪犯苏妙仁,身为医者,却助徐兰芽弄虚作假,提供错误诊断,误导娄家,判一年监禁,终生不得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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