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刘梅平】

秋风起了，柿树的叶子红了，杨树的叶子黄了，当银杏树像小扇子一样的黄叶纷纷凋零的时候，阴历十月一日到了，秋尽冬初，该回老家祭祀祖先，为祖先上坟烧纸了。

我们这里有个风俗，一年有两个鬼节，一个是清明节，一个是阴历十月一日这个节日。清明节是全国性的节日，为着纪念被火烧死的介子推，到了这一天，要不动烟火，吃冷食，又叫寒食节。

我们也过清明节，老百姓不懂寒食节的来历，也不吃寒食。这一天，老人们说是收鬼的节日，为什么这一天收鬼呢？清明节庄稼都长起来了，据说怕鬼毁坏庄稼，所以这一天要统一把鬼收走。收鬼的时候，要提前上坟，希望早些把鬼收回去。

到了阴历十月一日，庄稼都收完了，不怕鬼糟蹋，才把鬼放出来。所以到这一天，是放鬼的节日。放鬼的时候，要推迟上坟，希望迟些把鬼放出来。

既然有管鬼的部门，怕他们干坏事，干脆一直收着、拘着他们多好，阴间阳世互不干涉，省心又省力。这样隔三差五的，又是收又是放，阴间阳世来回折腾，也不怕麻烦。

如果依着人间的规矩，什么都分个好坏，鬼也该有个好鬼或者坏鬼的区别，毁坏庄稼应属坏鬼，收走无可厚非，可是不分好鬼坏鬼，一股脑儿都收走，又一股脑儿都放出来，鬼如果有灵，岂不要击鼓喊冤吗？

可见，但凡成了鬼，先就给你扣上了一顶帽子，叫鬼怪，继而，伴随鬼出现的一定是黑咕隆咚的阴曹地府，一个一个的骷髅，成堆成堆的骨头，一会儿枯骨站起来，骷髅眦着牙，伸开了咔咔作响的五指……，凄惨惨阴森森，使人头皮发麻，头发炸起。

只从吓人这点看，鬼怪就不是好东西。可是，这是人单方面描绘出来的鬼怪形状，到底鬼怪长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这么丑化妖魔化鬼怪，如果有鬼怪，一定不能答应。千百年来，鬼怪被任意想象，随便栽赃，比如谁家婴孩不明原因发烧了，就说是撞了鬼了，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鬼。谁家有人生病了，也被说成鬼缠上了，要烧符送鬼。

鬼对这些随便栽在自己头上，与自己没影儿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从来不辩白，连一丁点儿风吹草动的反对也没有，可见鬼这东西，纯属子虚乌有。

清明节、十月一日上坟祭祖，要拿上香、蜡烛、供品、烧纸，以前条件不好，供品一般是家里蒸的馒头、花糕，烧纸是黄表纸、“百块儿”。那时候还没有时兴纸元宝，“百块儿”代替阴间的银子。是用银粉刷过的纸，裁成小方块，叠成一定的形状，我印象中像一个上宽下窄的小升子，象征银块的意思。为什么叫“百块儿”就不知道了。黄表纸、“百块儿”据说就是阴间用的钱。

现在条件好了，对祖先也大方了，各样水果、点心买上一些，再拿上黄表纸、冥币、撑好的金银纸元宝。现在这些东西都能够买到现成的，不用耽误功夫去制作，有专门经营祭祀用品的商店。

鼓鼓囊囊装一大包，祖先生前不知道对他孝不孝顺，死后真舍得给他烧纸。冥币有多大面额买多大，尽量买大面额的，几百万、上千万、过亿的都有，估计阴间通货膨胀比较厉害。这些子孙也不管祖先花费时找零头怎么办，这么大的金额，用的方便不方便。反正只管捡面额大的买，一样的价钱，当然买面额大的，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假如这些冥币都是真钱，还有人这么慷慨孝敬祖先吗？估计要一把搂到怀里去，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老祖宗，你就委屈委屈等等吧。对不住了，现在忙得很，得闲了来看你啊。

遇到这样的情况，祖先也没辙，只能干瞪眼。难不成你会从地下爬出来与子孙理论一番吗？

我们那里规矩多，除了拿香、蜡烛、供品、烧纸，还要提一壶上坟水，又叫阴阳水。是用一半开水，放一点面粉，烧开，再兑一半冷水进去。有的末了还倒上些香油醋，让祖先喝起来有些味道。其实，都是活人想出来的阳世的习惯。

坟头前的支锅石上，放上供品，点起蜡烛，插上香，焚烧黄纸、冥币、金银纸元宝，让祖先来拿他的银钱。有的还在坟前划个圈，把纸钱放在圈里焚烧，防止被别的鬼抢去。焚烧结束，把阴阳水绕圈倒上。最后给祖先磕头，祭祀结束。

我们那里还有个规矩，每逢这两个鬼节，出嫁了的闺女如果有父母一方不在了，可以回娘家上坟，去祭祀自己的祖先。其它节日女儿不必回去上坟。

有很多地方，是禁止出嫁了的姑娘回娘家去上坟的，据说怕对娘家不好。具体怎么不好，没有定论，也没有事例证明，纯粹是封建余孽作祟。出嫁的女儿不算娘家人，只要娘家有后人（指的是有儿子，女儿不算人），女儿便不能回去上坟，除非娘家没有后人（没有儿子）。

这样说来，我们那里的规矩还是很有一些人情味的。虽然也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毕竟还有一些余地，留下两个特殊的节日，专门让女儿回去祭祀祖先，缅怀曾经生养自己的父母亲人。

当坟前的纸钱都烧成了灰烬，风起了，袅袅的烟雾与轻轻的纸灰，随着初冬的风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按说，鬼应该这时候就放出来了。

【作者简介】：刘梅平，人民警察，林州市作协会员，爱好写作朗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