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小小说：家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小小说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而小宝家，有的不止一本。

家

张亚凌

“小宝——”

妻子的声音一直很有穿透力，生气或愤怒的时候，声音里就多了杀伤力，那两个字是从妻子的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小宝最害怕妻子发齿间音，每个字似乎都已被她嚼碎而后卷携着劲风喷射到他的脸上，迸溅在他的心里。小宝也一直很同情那俩字，——那俩字不幸成了他的名字，时常被妻子蹂躏践踏得血迹斑斑，到了他的耳边多是苟延残喘。

妻子在外人眼里，热情，好脾气，口碑一向很好。看着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妻，小宝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万事万物都是守恒的，比如热情比如好脾气，它们都被妻在外面透支了，家里就只能看她冷漠的脸，感受她的河东狮吼了。

“小宝，你想开古董店呀？要开就闹大点，在街上租个店面，连你老家左邻右舍猪的粪狗的尿都采集上，——都是绿色环保无公害的好东西……”

让妻子如此愤怒的原因是小宝从老家拉来的一个五斗柜。

“那东西就放在娘的房子里，又不影响啥。”小宝连忙解释着，声音压得很小很小，小宝怕隔壁的娘听见。“你看咱的房子，贝贝的房子，不都是你挑的新家具？多阔气！”

“那不是你娘的房子，我再提醒一下，是让你娘暂时住的房子……”

妻子一开口，小宝只有一次解释机会，常常还是无效的。继续解释，只会被唾沫淹死。

可是，可是小宝也不能让娘没着落啊。将她老人家接到城里，接到除了儿子一家三口她再没有一个熟人的城里。娘也不愿意来啊。贝贝除了上学就是忙着打游戏，他奔生计，妻子忙美容忙健身，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其实娘来了几天就要回去，只是怕妻子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才想回去的。可他敢让娘回去么？娘年纪大了，独自一人，身体又不好，有个闪失，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爹走得早，娘拒绝了好些人的善意，一直跟他相依为命。

小宝知道，娘心里空落落的，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阳台上看着老家的方向。娘很少下楼，小宝动员着娘曾下去过一段时间，结果，娘总是捡些黄板纸啥的回来，以至于妻子害怕她捡东西禁止她下楼。于是娘就彻底不再出去了。

娘老念叨着老家，小宝说老家千好万好，老家没你儿子呀，儿子在哪家就在哪。娘最后恳求道，那你把咱家那个五斗柜拉来吧，那是你爹年轻时专门给我做的，活儿细得很。再把你爹的相框带来吧，你爹一个人在家里也闷得慌。

这不，小宝把五斗橱拉来了，也把妻子的怨恨拉出来了。

小宝发现，娘不再坐阳台了，娘就坐在五斗橱边，摸着它，你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想啥。可小宝知道的是妻子的怨气像火苗般往上冒，好像底火很有劲，越冒越高！

饭桌上，妻子动辄就嘟哝：家里成了废品收购站了，人都没地站还往里搬破烂……

娘从不插话，只是低头吃饭。

几天后，娘给小宝说，你找辆车把五斗柜送回老家吧，娘不想看了。你爹走了，我看着也心烦。小宝知道，娘是不愿意让自己为难。小宝也知道，娘其实一点都不烦那个五斗柜。小宝也知道自己不是怕妻子，怕自己跟妻子一旦吵架，伤心的还是娘。

小宝突然很难过：娘的家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却真的不是娘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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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凌感慨：家不是讲理的地方，却是最需要温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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