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誉”杯全民阅读征文(成人组)| 一片丹心向阳开 一一《红岩》中的人物形象江姐 | 田再联
一片丹心向阳开
一一《红岩》中的人物形象江姐
作者:田再联
红日在山后露出强烈的光,朝霞把远方的天空染得金黄,紫色的雾霭里黎明刚刚睡醒,山峦上仍有夜的沉郁。湛蓝的江水掀开了波澜,晨风很急,拍打着澎湃的江面。她,伫立江畔,神情淡定,目光刚毅地穿过画面,凝望远方。江风飒飒而过,将她齐耳的黑发抛向脑后,从容有力。素洁如雪的围巾没有完全裹住体温,一个劲地向后飘去,将青春挥洒在凝固的空气里。殷红的衣衫已在红日冉冉升起的瞬间,开放成一簇如火的红梅。她,江姐,《江姐》连环画封面上的江姐,种在我脑海里近半个世纪的英雄形象。
翻过彩色的版画封面,里面便是黑白分明的素描图片和字句。我少年时代的课外阅读就从这本连环画开始了。
我囫囵吞枣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结局是不好的:江姐牺牲了。老师说过,英雄的死叫牺牲。我的鼻翼抖动出一股心酸,流泪了。清楚地记得结尾处有一句这样的描写:“江姐迎着黎明的曙光,在走廊上昂起头迈步向前。”这是面对死亡而不畏惧的江姐留给我的最初印象。我流着泪,对每一页图文细嚼起来。弄清了江姐的牺牲,是由于叛徒甫志高的出卖,我幼小的心灵里便根植了对叛徒深恶痛绝的恨。连环画里的甫志高画得很丑陋,黑白分明的图片上,美与丑、正义与邪恶也是那样的分明。我咬牙切齿,用指尖狠狠地在甫志高的脸上擢了一下,以泄对叛徒的憎恶。
我坐在村口的石凳上,将这本连环画翻了一遍又一遍。无法想象“钉竹签”的残忍与疼痛,当特务用“钉竹签”的酷刑威胁江姐时,她毫不畏惧地说,竹签子毕竟是竹子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你永远打不垮的。字里行间,我有点直观地感受到,这是竹签与钢铁的碰撞。但毕竟英雄的躯体也是血肉的组合,受过“钉竹签”酷刑的江姐淋着鲜血,被抬回到牢房。女牢的同志们,用颤抖的指尖轻轻地夹出一条条嵌在肉里的竹丝,用红药水涂在江姐的伤口上,再撒上从牢房石壁上长出的一种能止血的石花草。简单而又静止的素描画面,无法抑制我对江姐受酷刑的过程想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涌泻如注的流血占据了我幼小的思维,甚至变成了恶梦。
这些想象后来在观看电影《烈火中永生》得到了证实。电影是在农村露天电影场放映的,千余双眼睛盯着江姐受刑的整个过程,盯着正义与罪戾对峙。燃烧吐舌的炉火,蛇形狂舞的皮鞭,铮铮作响的铁链,叫人颤栗;英雄淋漓的鲜血和累累的伤痕,令人椎心唏嘘。观众流泪了,我听见有人攥紧着拳头呐喊:“江姐,了不起!”
电影《烈火中永生》是根据小说《红岩》改编的,是一部上一世纪七、八十年家喻户晓的剧情片。在乡村露天电影场,我就看过很多遍,影片中塑造江姐形象的一个个细节,如一块块巨大岩石,在我脑子里,砌成鲜红的墙。
大雨倾盆,江姐与一位同志去华蓥山根据地,准备与丈夫共同作战,路过城门时,看到有人围着城墙上的布告在议论什么。江姐急匆匆地走过去,见丈夫的头颅正挂在城墙上,江姐心如刀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了避免敌人的怀疑,她凝望了一眼丈夫的遗容,果断地转过身来,把心肠欲断的痛楚掩埋在心里,表现出一位成熟革命者的刚毅坚卓。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淹没了她的泪水。敌人的残暴与失去亲人的疼,直叫观看影片人潸然泪下。到了根据地,她立即投入了斗争,谢绝了组织的照顾,表示要在丈夫倒下的地方与敌人斗争到底。
特务打开牢房门,要带江姐“进城”,大家都听得出,他们要杀害江姐了。狱友们悲愤起来。江姐冷静沉着地脱下囚衣,换上布旗袍,外面罩着她那件喜爱的红色毛衣,梳理一下头发。她不是去赴刑场,她要用整洁的仪容,去见升起的朝阳,去见赤旗漫卷的世界。她面带笑容地告诉战友们,不要流泪,要用微笑迎接胜利。她亲吻了一下被称为“狱中之花”的婴儿,嘱咐难友们,孩子是革命的后代,要经得起磨炼。她在托孤书中也是这样写的: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为共产主义革命事业奋斗到底。她怀揣“到明天全国解放红日高照”的信念,走出牢房,挥起了拳头与战友示别,那举动,我觉得是一位伟大的画家,在完成了一幅人生杰作时,充满成就感的刚强停顿。她的笑容如一朵绽放的红梅,她的身躯如一株临崖伟岸的寒梅,吐放出革命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
读小学的时候,学校举办一次红色文艺汇演,老师就为我们编导过“狱中绣红旗”的歌舞剧。选谁演江姐,老师动了脑筋。班上有一女生,人很干练,骨子里有股刚烈,但这女生很喜爱自己那长长的大辫子。为了演这位英雄,那女生断然将自己的长辫子剪成齐耳的短发。我还记得表演这节目时,主持人声情并茂的那段旁白: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透出一派红光,闪烁在碧绿的嘉陵江上,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绚丽的朝霞,放射出万道光芒。这是解放战争胜利后的第一个黎明。当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到狱中,江姐提议,我们也来做一面五星红旗,大家积极响应江姐的号召。歌舞开始了。“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多少年,多少代,今天终于盼到了你……”“江姐”带着“狱友”在深情的歌舞中,把一面五星红旗“绣”好了。老师把这面五星红旗就挂在我们的教室里。这女生表演特别出色,从此以后便成了全校学生心目中的江姐,同学们就直接叫她“江姐”了。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乡村小喇叭里,传来了朴实婉转而又坚定的《红梅赞》,这是歌剧《江姐》的主题曲。词曲家们把中国人心目中崇尚的梅花与江姐等同起来,让江姐的形象与精神深入人心。学校、工厂、乡村、田间地头,都能听到高亢的《红梅赞》,振奋人心,鼓舞斗志。
一个人,一代人的成长,是需要有一种持久精神的支持与擎掣。我的少年时代里,江姐的形象就是一个闪光的人字塔,她钢铁铸就的红色基因就是一个方向标。老师说过,我们虽然不能成为像江姐一样受众人崇拜的英雄,但我们必须要在英雄精神的影响下,成为一个有理想、有作为的人。
后来,我在《红岩》等书中读到了更多的江姐故事,她的故事是我们中国故事的一部分。江姐,江竹筠,出生于农民家庭,有一个在鞭子下做童工的少年时代,她通过读书学习,坚定了共产主义信念,希望天下的劳苦大众都能过上美满的生活。她在敌人的酷刑下,为了自己的信念,用钢铁般的躯体,铸就了一个伟大的灵魂。“你是苏菲娅的灵魂,你是丹娘的化身。不,你就是你,你是中华革命儿女的典型……”这是狱友们写给她的《灵魂颂》。她用血,用身躯,用信念,用生命,为穷苦人说话。
渣滓洞,有她酷刑后滴下的血;歌乐山,有她黎明来临前结束的二十九岁的生命。那血与生命,已长成了红梅,开放在比她想象还要好的盛世里。那丹心,向着太阳,年年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