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北游击队的故事岁月留痕之6:父 亲 轶 事

岁 月留痕——我的尘封红色往事

口述人:原桂北游击总队三大队政治服务员、桂林地区轻工业局局长、享受厅级离休待遇老干部汪庆霖,现年95岁。

整理人:原柳州(南宁)铁路局政法委、综治委,广西铁路护路联防办公室巡视员、高级政工师、退休干部赵荣朝(汪庆霖係其姑丈)。

6父 亲 轶 事

我的父亲汪元亨,出生于1885年,1978年去世,享年93岁。他在家辛苦劳作种田,还外出打短工当长工,受尽地主欺负剥削。虽然家庭生活困苦潦倒,他能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姐哥兄弟7人拉扯长大,艰难可想而知。他还尽心尽力扶持我们三个兄弟去上学读书,学到了些文化知识,这也实属不易。难得可贵的是他一直同情倾向革命、支持我们六兄弟中五人直接参加了桂北游击队。他还不时偷偷将家里省下来的粮食送到山上支援接济游击队,并时常提醒叮嘱我们兄弟在外革命要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注意安全、保护自己。当地国民党反动派县乡伪政权和保安团以他“纵儿为匪、嫌疑通共”罪,几十次对我家进行了突击搜查,趁机抢掠,目的是要围捕抓住我们当游击队的几兄弟去领功请赏。我父亲因为我们兄弟多人参加游击队闹革命而受到牵连,多次被国民党保安团抓去乡公所关押,进行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我父亲虽然受尽折磨、遭受伤害,但他总是不屈服不动摇,没有说出半点游击队的情况,仍然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支持我们参加革命斗争。

汪元亨老人

我的父亲还是个性格耿直、敢当敢做、敢恨敢爱的性情中人。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1949年6月的一天晚上四更时分,国民党内建乡保安团中队长唐日新带着几十名武装团丁突然包围我家,原因是他们的眼线发现秘报参加游击队的三哥汪记德和我半夜在家里出现过,他们围捕扑空后,就恼羞成怒的把我父亲五花大绑地带到乡公所关押,进行严刑拷打、审讯逼供、手段极其残酷,打的遍体鳞伤。根据父亲后来对我的亲口叙述,我才对他这次遭受酷刑毒打的过程手段有了详尽了解。

那天父亲被敌人带走关押起来以后,伪乡长兼保安团长刘世滕和中队长唐日新等打手为了邀功请赏,逼迫我父亲说出我和三哥汪记德、特别是四哥汪记雨的去向下落情况。当时我大哥汪记风已被国民党抓获关押在全州县城看守所牢狱,二哥汪记云也同父亲一同被绑关押在乡公所。残暴的敌人心狠手辣地对已经64岁的我父亲实行了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一是強行压住身体、撬开嘴巴、向嘴巴喉咙里灌辣椒水。二是绑身绑手绑脚坐老虎凳,把小腿抬起来在下面一块一块地塞了五块火砖,左右膝盖顶得像抽筋裂骨断脚似的。三是用大号缝被针从指甲盖往下钉手指,那种钻心刺骨的剧痛让人无法忍受、几度昏死。四是吊梁殴打,用两根小麻绳将两只脚拇指紧紧捆起来,再连接在一条长棕绳上,倒吊在二楼的横梁上,一边用鞭子抽打,一边大声嚎叫:“共党匪首汪记雨在哪里?你几个当游击队的儿子在哪里?其他游击队在哪里?只要你说出他们的藏身地或者是劝他们回来自首,我们不但给你赏钱,还立刻释放让你回家”。我父亲义正言辞地回答:“儿子在哪里我不知道,在外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共产党游击队我更不知道,你们有人有枪还找不到他们,我能到哪里去找?”,敌人最后还是没能从我父亲口中获得一丝半点有关我们及游击队的情况。恼羞成怒的刘世滕和唐日新很不甘心,于是命令打手将我父亲从一楼横樑倒吊到二楼樑,还不停地用鞭子使劲抽打。正在这命悬一线时刻,前任伪乡长唐贵实来了,他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奄奄一息的我父亲后,就对刘世滕和唐日新说;“抓共产党游击队是应该的,但对无辜的老人家就不要这样做了,他可能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并劝阻他们先把我父亲放下来送到牢房再说。当时我的父亲已经全身不能动弹、多次昏厥、失去知觉了。肉体受到百般折磨,精神招致严重伤害,没有让父亲屈服求饶,反而更加意志坚强。过了几天,刘世滕又以我父亲“纵儿为匪”罪,提出了要我父亲出资负责在伪乡公所背后的山坡上修建一座防范游击队袭击的哨所,并作为释放的特殊条件,父亲被逼迫暂时口头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才得以保释回家。

父亲经受的这段严刑拷打、残酷折磨场面,就连当时的区乡保安团丁和伪乡公所职员都十分不忍,认为不该如此下毒手对待这样一位老人家。当我了解获悉父亲因受儿子参加革命牵连,竞遭到如此摧残时,顿时无限悲怜,泪目满面。父亲的这段经历,成为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更成为刻苦铭心的又一桩家仇国恨。

苍天有眼,恶有恶报。1950年1月,桂北游击队在剿匪斗争中,抓获了恶贯满盈的土匪头目骨干唐日新(他是在一次清剿游击队遭遇战中直接向我三哥汪记德连开4枪欲置他于死地的反共歹徒,也是直接带队抓捕殴打我父亲的行凶恶棍,更是直接杀害我二哥汪记云的刽子手)。当时,在全州县公安局工作的我三哥汪记德,受南下部队干部县公安局长刘增柱的指派,负责押解他回全州县城审判,走到离县城还有30多公里路远的金竹山时,他突然撞倒汪记德就往山上的密林里跑,身手敏捷的我三哥完全可以将他制服抓回来,但一想到他对我家的桩桩悪行,不由气愤填膺、冲动行事,顺势掏出手枪连开三枪,将他送上了西天。为此,汪记德受到了县公安局领导的批评,还被关了三天禁闭。伪乡长刘世滕解放初就逃窜到了恭城县,又成为恭城大规模土匪暴乱的小头目,经解放军围剿平息此次土匪暴乱行动,又把刘世滕抓回了全州县,后来人民政府在内建乡冠英堂召开公审大会,对罪大恶极的他执行了镇压枪决,也算是彻底报了我的家仇。

我的父亲颇有些“菩萨心肠”和“侠义肝胆”,喜欢做善事好事,乡村邻里不少人都受其帮忙照顾过。他性格直爽,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脾气,有时喜欢认死理打抱不平,所以他讲的话很多人愿意听。解放后,父亲在乡村过起了平平淡淡、简单朴实的普通人家日子,乡亲们对他的评价口碑也不错。现在,家乡村里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一些过往轶事。

唐贵实是大井塘村的官僚地主恶霸,当过一段时间内建乡伪乡长,他家有10多条枪和一帮打手。他在老家组织唱大戏、开赌场,赢了喜气洋洋,输了就“倒牛”(指使打手抢回来),还奸淫妇女、欺压民众,无恶不作、民愤极大。1950年3月,轰轰烈烈的清匪反霸斗争一开始,唐贵实就被农民群众揪了出来,新政权准备于第二天召开公审大会对其实行镇压枪决。我父亲闻知这一消息,就回家杀了一只鸡用小鼎锅煮好,还买了半斤酒,盛好一碗饭一起用竹篮筐装上,然后送到关押唐贵实的鳌鱼洲区政府看守所里给他吃。当时两个手持步枪站岗的民兵认识我父亲,便问道:“张老伯(父亲绰号),你拿这些酒肉饭菜进去干什么?”父亲很直率地回答:“给唐贵实生前吃最后一餐好饭菜”。民兵们觉得很奇怪又不理解,一个革命家庭的老人,过去受尽了伪乡公所的严刑拷打,那个地主恶霸明天就要被新政权枪毙了,现在你还要送东西给他吃,难道一点阶级立场都没有。因此,两个民兵拒绝父亲进入看守所送东西。我父亲还是再三恳求地说:“是刘世滕在倒吊毒打欲至我死地的时候,没有唐贵实当时的劝阻,我就活不到今天,我知道他罪不可赦、死有余辜、不能饶恕,送点东西给他吃只是表示我没有忘记他那次保护我的一点情份”。那俩民兵没有办法,只好请示区政府领导,最后经区政府几个领导商议同意,才破例让我父亲进看守所送东西。听说唐贵实吃完这顿最后的晚餐,不由流下了忏悔伏罪的眼泪,临死前也从心底对我父亲的人格高看一眼。但我父亲所做的这件事情,还是引发了不少人的闲言碎语和褒贬不一评价。

如今我专此对父亲的往事作一段回顾,追忆他那命运多舛、跌宕坎坷、既平凡又不平凡的生平,就是想表达寄托我的怀念哀思,永远珍惜珍藏他的这份父爱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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