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年那月那人-专栏】远去的老宅 / 文:谢 言
远去的老宅
文 / 谢 言
姥爷姥姥家的老屋在湾子中间最好最高的位置。板打的墙,厚厚的毛草黑黑的,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走廊老沿很高,用石块磊起来的,踏步七八层用条石和石块磊起。
进入堂屋最显眼的是身着灰色中山装的毛主席半身像的中堂。中堂下面条几上摆着白瓷毛主席半身雕像,香炉、蜡台摆外一些。另外还有一些酒杯、酒壶、瓦盆瓦罐之类等一些日用品。条几东边放一大缸,里面装着大米,条几下面一些坛坛罐罐里面是姥姥淹制的菜品。比如鸡蛋、鸭蛋、蒜头、葱头等。在姥姥家总能吃到我家很少做的美味。
一张方桌摆在靠东墙边,两把黑漆靠背雕有喜鹊和梅花的太师椅放在两边。姥爷端坐在上面那张椅子上抽他的那铜旱烟壶,旱烟壶时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姥爷一米七四左右的个子,清瘦、长脸、高鼻梁、大眼睛、很密的络腮胡,短而花白的头发。姥爷上身穿布扣对襟黑色粗布大褂。下身穿粗布直筒黑裤,脚穿敞口布鞋。姥爷抽着旱烟面带微笑的看着坐在斜对面靠门边做针钱活的姥姥。姥姥个子不高,黑密的头发挽起用线网包在后脑,丹凤眼、蒜鼻、圆脸,樱桃小口往里窝着更显出尖尖的下巴。面色较好,姥姥年轻时肯定很漂亮!姥姥上穿黑蓝斜襟布扣的确良褂子,下着黑色的确良裤子裹着腿,脚穿尖头布鞋。姥姥是小脚,跟奶奶一样,她们不能下田插秧,因为脚小在水田里站不住。姥爷姥姥脾气很好,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们发过火、红过脸、吵过架。
东厢房是姥爷姥姥住的房间,里面有姥爷姥姥很老式的家具外,还存放着一些稻谷。木格窗子很小房间很暗,但冷天很温暖。不像那时俺老家的瓦房透着风虽然有块亮瓦很明亮,还有高大粗直的山架。但我感觉不到家的温暖。时常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先是我们姐弟三人同时生重病,姐姐得肾炎,哥哥得小儿麻痹,我得败血症。再拆了老房盖房搬家,妈妈又离世了。短短三年,爸爸承受不了,常以酒浇愁,爸爸时常满口酒气雷鸣般的吼叫,成为我的梦魇。姥爷姥姥家成为我的避风港湾,有和蔼可亲的姥爷、姥姥、大妗,好客的表兄表弟,还有叫我哥很甜的表妹。
西厢房原来是大舅大妗他们住,大舅身体魁梧、膀宽腰圆,说话声音宏亮,干重活的一把好手。大妗生大表兄时月子里受寒,身体很弱,常能看到大舅给大妗买的蜂皇浆等补品。后来姥爷的一个崔姓的妹夫从城里下放到这里住了十多年又要回城了。那房子和那片地块转让给大舅他们。
这位姓崔我们叫姑姥爷的他家我也去过。他是在银行工作,在他家屋里我见过一般家庭没有的东西。比如说半人高的牡丹花瓶、一丈多长中间方两边圆的大红漆轿杆、线装的古书、崭新的没用过新一块的纸币。我第一次去他家他给我两张新一块纸币。还有他家门口有许多果树。靠塘边石漂边的葡萄树,葡萄树有手腕粗,藤蔓爬上塘边一棵弯弯的榆树上。葡萄树西边有棵无花果还有樱桃树。门口一排梨树,还有一棵是苹果梨。那棵弯弯的老榆树那时我没少爬,夏天它是比较好乘凉处,秋天有酸甜的葡萄。
从走廊向东是姥姥姥爷家的厨房。那时姥姥家客人很多,特别是正月,姥姥有时忙不过来时老姨和大妗帮忙。我平时到姥姥家也会帮姥姥在下面添火,厨房很大靠里面很暗,到冬天里面会存放很多红薯用松毛包好。
走廊向西有个房间是老舅往的。里面柜子里装不少书和本子,我记得看到过一大笔记本,上面的漫画我现在还记得。一位解放军手持步枪用刺刀刺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下面几个字,现在想应是“打倒刘少奇”。老舅高中考到市卫校后就很少在家住了,以后这个房间成为库房和烤火的地方。
靠东边还有两间边屋和一间猪圈。两间边屋一间拴牛,那时姥爷兄弟三个很团结,牛统一拴在那一间屋里,大的农活如收表子、插秧、割稻、捆稻、打场等都是互相式的,干得快比周围邻居完成得早。外一间放农具和冬天烤火的地方。姥爷他们小队靠近公路边、河边,分田到户后他们利用有利因素在公路河边建起土窖烧青砖。烧窖用的有焦碳,到过春节时每家拿回一些焦碳烤火用,挖个地炉墙外留个风口用材火引着焦碳,甚是暖和、红旺。
那时姥爷姥姥家的日子如同那碳火一样红火。老舅卫校毕业分配到市铁路医院工作,谈了个市里姑娘结婚成了城里人;姥爷姥姥身体好,做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年年杀一两条大肥猪;大舅身体壮实,在窖上烧砖能挣些钱。到正月拜年时客人迎来送往,饭桌姥爷三兄弟这家吃罢,那家起。在那个时代正月初的午后随处可见侧卧田头的醉客,骑车摔倒路上的酒鬼,那时人朴实、热情好客。
姥姥姥爷家门口场子很大,有两条横向铺设的基石,可见比前前排应当有房。老沿踏步东边是粪坑,粪坑边一棵老梨树,踏步西边也有棵梨树,用靠西往下还有两棵梨树。在最下边梨树旁有棵葡萄树藤蔓顺西院墙爬,这棵葡萄树是崔姑姥爷家那棵葡萄藤插栽的,后来我家也插栽一棵葡萄树。
夏秋时节,田畈里一片翠绿,水稻已经出齐,开始灌浆,长势喜人。宅子里房子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约隐约现,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姥爷坐在东边梨树下破篾子,在编粪箕为下秋的麦种做准备:西边梨树下姥姥刚从菜园采摘来一筐的菜种和菜。菜种有火红的长辣椒甜黍高梁、金黄的黄瓜茄子、长长的江豆、扁扁的四季豆。姥姥用针线将辣椒串起,将江豆、四季豆用线捆成把,然后将这些种子挂在老沿晾晒,为来年的播种备种。梨树上挂满梨,黄而透的皮飘散着果香;西院墙上的葡萄透着酸甜的诱惑;喜鹊在路边的椿树上鸣叫。我和表弟表兄表妹们或在门口玩耍,或在爬到后山,在废弃水池里捉迷藏,或眺望雄伟的渡漕,或在池塘边钓鱼,或在田畈里的水荡子戽水逮鱼。渴了累了我就回去打梨、摘葡萄。
表弟那年要结婚,大舅就把姥姥姥爷安排在他们住的边上一间住下,把老屋拆了,再建了两层楼房。到十月份姥姥病了,月底就病重了。我回去看姥姥,听说前两天还是昏迷状态,当我到姥姥床前,她听到是我就叫我小名(跟奶奶一样无论我多大依然这样叫法),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惜又昏迷了。我捧着姥姥的手知道姥姥想说什么,不用说我也知道。姥姥一辈子不容易,我眼角湿润,不知说什么好!
姥姥走后一月表弟结婚,我去玩了两天,要回大妗坐在堂屋门口,拉住我的手说外甥你别走,还在这玩两天,这是大妗最后一次跟我说话。腊月二十四我吃过早饭去大舅家,刚坐下表妹叫大妗起来吃饭,却喊不音。我跑去摸大妗的手,已经冰凉,默默无语的大妗静静的走了。
这一年对于大舅来说,经历了太多,苍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姥姥和大妗同老屋一起走了,带走了大舅许多的幸福,留给姥爷无尽的孤独。其实姥爷的身体很好没生过病吃过药,七十多岁还能担百十斤的担子。我一直认为姥爷能长寿九十岁。
大妗和姥姥的离去,姥姥姥爷家的客人亲戚少了许多。
2001年七月十五,姥爷带对姥姥太多的思念,为姥姥买些纸钱正当晌午到姥姥坟前烧,起风将纸火吹散燃着周围杂草,姥爷奋力打火腿被火烧了。由于天热伤势总不能愈合,姥爷经受着痛苦离开人世,感谢期间大舅悉心的照料。未能在姥爷最后痛苦时段里陪伴姥爷成为我今生最不能原谅的遗憾。
今年老爸去世后,我来到姥爷姥姥他们住过的老屋,已经没有往日的模样,盖了近二十年的楼房只有大舅一个人居住,当初也是没有完工的房子,紧接着人们都往路边集镇上跑,这房子再也没搞它。表兄表弟在路边多年前就盖三层楼房。周周杂草从生,荆棘漫布。大舅他们以前住的地方连路都被杂草荆棘封堵了,八十年代盖的房子房顶已破漏不堪。门前的果树早已没有,石漂依在,没有人前来锤洗,塘边的老榆树没有孩童的攀爬、葡萄树藤蔓的依附,树枝弱显挺拔郁郁葱葱。
我望着眼前的一大片空宅,老屋、姥姥、姥爷、大妗浮现在我脑间,往事历历在目,这一刻我心痛不敢回望,转身离去。
【作者简介】
思想者 谢言,
70后,书写几行文字,真切的感受,给自已心灵一个出口。时刻关心家事国是,一个位卑未敢忘国忧的忧患者。
作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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