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一月

  回 忆 录 

洞中一月

作者按:我于1938年参加革命工作,经历了冀中抗日战争的烽火狼烟和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如今我已两鬓染霜,回首望征程,自己亲见亲闻亲身参加的革命斗争场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虽然是些零星片段的事情,但有责任记录下来,望能发挥其史料作用。

在冀中抗战史上,空前浩劫是1942年大战犯冈村宁次制造的“五一”大扫荡。事后总结才发现,敌人的扫荡有主有次,他的主要目标是摧垮威胁天津、北京、德州、石家庄这四个战略城市的冀中平原根据地。在五一扫荡时,我们便活动在石德路南的束鹿、晋县、深县部分。虽然扫荡也很频繁,但不是重点,只是配合。不过就是在那种稍轻一点的情况下,我们七专区的干部、教师训练班,已没法坚持,被迫化整为零,分散反扫荡。办法是三五个人一个小组,由一名当地的干部或学员带领,与敌人日夜周旋。

我与一个徐同志都是石德路路北人,地理不熟,由晋县张十字庄的王金城同志带领,由束鹿郭西,步步向西活动,最后回了他老家张十字庄。起初他把我们两人藏在一个堵死了门的闲院内,每次送饭或有敌情便以敲墙为号。墙敲两下是送饭来,敲三下是有敌人进村。这个院子里有一眼山芋井,因这一带水位低,虽深有两丈,不光不见水,里边的沙土也不太潮湿。为了不易被敌人发现,又在竖井底下往一边挖了一个横洞,敌人不下井是发现不了的。后来情况越来越紧,呆在洞内的时间比呆在外边的时间要多,简直变成了两只“老鼠”,以洞为家了。在上边的时候,敌人的打人、骂人声,人喊马叫声,全能清楚的听到,真是一日数惊。开头还可在上边看看《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小说,借它消磨这度日如年、焦心割胆的日子,后来便不能了,有时一天也不定能吃上一顿饭。

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敌人认为把我们的政权、部队完全摧垮了,便开始驻下来逐村清剿,到处修路修岗楼,这村的村边也在修,保险地也不保险了。老王同志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安全,既不让再与老乡见面,更不易为汉奸发现,夜里把我们另转移到为我军坚壁物资的秘密地点。这是在一口井内,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把井帮上凿了两个一长一短的横洞,长的一个有两丈左右,高一米多,宽有二尺,短的一个也不过二尺,目的是为了在水面以上搭横板用,往下系东西时方便。从辘轳的柳斗内运下东西,好往长洞内搬运,等运完东西,人在柳斗内把横板向长洞内一推,从上往下看什么也不会发现。

这个藏的地方,虽比以前的安全,但潮湿得多,并且不能自由出入,不像山芋井的井帮上两边有脚手窝,不用人帮也可以自由上下。在这里没人把辘轳绳放下来把人提上去,你是出不去的。我们摸到洞的深处,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是些什么,幸好徐同志吸烟,带有火柴,划着一看,原来是部队医疗单位存放的东西,有药品瓶子和两个大坛子,用猪尿胞皮紧紧扎着。我们好奇地打开一闻,原来是酒。当时我们知道因敌人封锁,医药卫生材料奇缺,把衡水的好白干酒,代替酒精用。徐同志是个见了酒迈不动步的“酒鬼”,又是在暗无天日的条件下苦闷生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高了兴便喝两口。我们从杂物堆里,倒空了一只瓶子,装上酒,用条布做灯芯,凭他的巧手做成一盏灯。这种酒灯发出的光焰带蓝色,本来这些天,吃、住不好,又久不见阳光,脸色便有些苍白,再叫这灯的蓝光一照,简直像传说中阎王殿里的鬼判官。我们两个相互开玩笑,他叫我“大鬼”,我叫他“小鬼”,不料在苦闷中,无形中添了不少乐趣。这也应了一句俏皮话:“黄连树底下弹琴一一苦中作乐”了。

前后两个洞里,我们俩几乎住了近一个月,上边传来通知:“工作长期难以恢复,隐蔽自己,保存力量。”命令我们转移。这时不光这村已修上岗楼,而是三里一楼,五里一碉,公路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们冀中这片用鲜血建成的根据地上了,使我们的活动进入了极困难的时期。


作者简介:康迈千(原名康俊杰,曾用笔名洛康、直言、左牺等)民间文学作家、诗人。1914年6月生于河北省深县东李窝村。1935年毕业于冀县后师文史专科班。毕业后即在本县任小学教师、校长。1938年初参加革命工作,在本县县报《庄稼报》任编辑。后在本县和冀中七专区任干部、教师。1951年后任河北人民出版社编辑,1956年就读于中央文学讲习所,后调河北日报社任编辑,1972年调花山文艺出版社任编辑。1984年离休,1997年1月16日逝世。(上面照片是作者1985年5月26日在省文艺振兴奖发奖大会期间拍摄的,下面照片是1946年在辛集中学拍摄的,前排左起第二位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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