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营口的战斗
作者 刘泉深
1948年3月，鞍山解放不久，新的八连组成了。三团警卫连的2个排及连部的领导班子编入了八连。我向八连新班子递交了党员名单，并把人员情况作了介绍。这时，我听说最近部队要去攻打营口，就急忙跑到团支部找到团长苏克之，请求随队参战。
因为我是营口人，熟悉当地环境，就算不能指挥战斗，也还可以给部队当向导、带路。团长批准了我的请求，让我随政治处组织股同行。随后，我急忙跑到团卫生队，告诉张军医团领导准许我随队去营口参战了，请他想办法把我左胳膊中的子弹给取出来。
当时，团卫生队的医疗设施非常简陋，只有几把剪刀、镊子、止血钳、针管、针头及几样普通的药品，就连做手术用的麻药也没有。只见卫生员拿来一把镊子，她先用消毒棉在我伤口处擦了擦，接着把镊子伸进弹孔里摸索着夹子弹。由于紧张，子弹头不但没有夹住，反倒推到里面去了。这时张军医走过来说：“你能抗住吗？”我咬着牙哆嗦着说：“没事！”他看了看伤口后，从皮包里拿出两把大镊子和一根探针，消了消毒，又拿来一块像头巾似的大纱巾，并给了我一条白毛巾，叫我放在嘴里咬着，说能止痛，随后就开始给我做“清刮伤口”的手术。他先用探针把纱布的一头，试探着从伤口的这头捅到伤口的那头，把子弹头推了出来，又用大镊子夹住了纱布的两头，像拉锯似的来回拉了几下，拉出好多脓血。我像过了电似的，浑身打颤，豆粒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痛得差点昏了过去。张军医也累出了一身汗，他说：“好了，子弹头取出来了，伤口里的脏东西也都弄出来了，这就能好的快一点了。”他又给我换了一块新的白布，把我的胳膊吊在脖子上，告诉我：“小心点，别冻着了。”随后又说：“现在全团只有一百片磺胺消炎片，你打仗立了功，是大功臣。优待你，先给你十片，其他的到了营口再说。”我当时吃了两片消炎片，随后就去团政治处组织股，向由股长作了汇报。由股长去后勤处给我弄了一件棉上衣和一件棉大衣，我穿上新棉衣躺在热乎乎的南炕头上，棉鞋也没脱就睡着了。下半夜，由股长叫醒我，给了我两个苞米面大饼子，他说：“部队就要出发了，起来活动活动！一会儿如果实在走不动了，你也别硬挺，去坐大车，你是伤员，谁也不能笑话你。”
1948年2月25日，国民党五十二军暂编五十八师师长王家善率部起义，营口第三次解放。图为五十八师部分起义官兵合影，前排左一为王家善。
我们部队是辽南独立师解放营口的先锋团，出发的顺序是三营、二营、一营、团部。走在部队最前面的是三营营长杨海水（全团战斗英雄，后任42军军长），他掌握着行军速度。部队顺哈大道（哈尔滨至大连的一条土石公路）三路队形并行。以前部队行军，都是在晚上行动，白天休息，而今天这个打了胜仗的部队在大白天行军在哈大道上，战士们的心情都特别爽快！部队走几十里就休息一次，每次听到司号长付玉兴吹响停止前进的号音时，大家都跳进马路两侧的沟里，头朝下脚朝上地躺着，这种姿势很解乏。饿了大家就啃几口冻硬的大饼子，渴了就找点雪吃。部队走了六十多里路，我的胳膊就肿起来，在海城休息后，我坐上了后勤运输队的大车，走着走着就睡着了，一直到大石桥才醒。
老三团在行军中，发扬了不怕艰苦、连续作战的精神，人不下鞍，马不停蹄，180里的路，只用了一天一夜，先头部队就到达了营口老边村。当时这个村没有自来水和电灯，老百姓住的房子大部分是土坯房。战士们把房东水缸里的水用完了，拿起水桶去挑水却找不水井。原来那儿没有水井，都是吃水塘里的水。把水挑来倒进水缸里，再放一点白矾，等杂质沉下去了，水才能喝。第二天营口市里的老百姓就开始传说：八路军来了好多人，把老边的水井都喝干了。市里面人心惶惶，敌人部队军心慌慌，大家预感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早饭后，向导把我们送到了侯家油坊（即钢铁村），在一座名叫“马古内秀木”的破厂房里安营扎寨了（海水化工厂），连接各营的电话也接通了。三营的部队驻扎在团部附近几个村子里，七连的前沿阵地就设在“南僚”一带。我们能清楚看到守敌58师1团的防守阵地，在进出道叉子路口上，摆着两个用刺铁丝制成的又高又大的“巨马”，没有通行证谁也进不去，出不来。
那些日子，我们经常接到一些奇怪的命令，“用火力佯攻扰敌”“只准把手榴弹往水坑里扔”等等。上级解释说：“这是心理战术。”从2月22日开始，我们一直在营口外围等待，到2月25日下午5点，团部才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苏克之团长传达了58师起义的消息，这时我们才明白，这几天佯攻，是为了配合王家善部队的起义。
部队进城前，苏克之团长在会上宣布几项注意事项：一是进城部队一律左臂缠白色毛巾，不带白毛巾的就是敌人，起义官兵也在左臂缠白毛巾；二是互相联络信号是红灯三闪亮（手电筒蒙红巾）；三是复式口令，问：胜利，答：成功；四是晚7点，王家善准时率部起义，在营大公路道口处发射三颗照明弹，我们回发三发照明弹，双方开始行动。他们搬开道口的“巨马”，我们进城，双方一律右侧通行，我进他出；五是为保障起义官兵的安全，由我三团负责歼灭城内敌交警三总队，58师提供数名向导。
1948年2月29日，《东北日报》刊登文章《评收复营口胜利》。
7点整，起义部队向外打了三颗照明弹，我们先锋团回三颗照明弹，双方开始行动，起义部队搬开了路上的障碍，三团的战士装上刺刀，开始快速进城。在杨海水的率领下，三营的战士冲在最前面，顺着当时营口最长的一条曲曲弯弯的柏油马路，急速向西挺进。到了58师司令部门前，部队停了下来，只见苏团长骑着马和提前进城的副团长张景耀、参谋马树栋，还有起义部队的参谋处长梁启章、少校团副刘风卓等人在司令部门前马路上讨论着什么，好像在研究如何攻歼交警三总队。
晚8点整，在团长苏克之指挥下，三团分3路向交警发起了攻击。一营在营长耿金銮和副营长吕连杰的率领下，从老爷阁向西部的交警部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我部队在公益银号遇到交警的阻击，敌人凭借楼上楼下的窗户，居高临下，用机枪、卡宾枪封锁一营进攻的通道。吕副营长沉着指挥三连的战士，用机枪火力封锁楼上楼下的窗口，掩护爆破组炸开大门，战士们顺势冲进院内，消灭了楼里的敌人。一些没有被打死的敌人慌忙向后河沿逃去，被沿辽河沿进攻的三营七连战士一阵猛扫，二十多个交警乖乖地当了俘虏。二营部队在起义向导指引下，从现在的七中向西攻进，在西大庙附近与交警展开了激烈的巷战。他们翻墙破壁与守敌拼杀，直逼交警的老巢——瑞昌成大楼。三营的部队，在营长杨海水、副营长庄同居的指挥下，从现在的平安广场向东，沿路清除辽河岸边的碉堡，经过激烈战斗，很快打到了瑞昌成附近。
至此，敌交警三总队司令部被我军团团围住，苏团长下令：“暂停攻击。”他心生一计，决定智取瑞昌成！他派骑兵班长于致大把扣押的52军少将副军长郑明新和交警三总队少将司令官李安带过来，叫他们向部下喊话投降！郑明新挺知好歹，马上大声指名道姓地向他的部下喊话：“我是郑明新。×××，你们不要再打了，快出来吧！解放军是不会伤害你们的……”这一招还真好使，瑞昌成的小门打开了，跑出来三十多人。李安也喊话了，但声音没有郑明新洪亮，交警也跑出来一些人。不一会，楼里响起了枪声，顽固分子关闭了小门，大声喊着，“谁再往外跑就打死谁！”但此时的守敌，军心已经动摇。苏团长命令“准备进攻！”杨海水把八连副连长张东叫过来说。“你们先用机枪封锁楼顶，掩护爆破组在东山墙炸开一个通道，打进大楼里去！”“是！”张副连长带领战士王家言，在火力掩护下，冒着楼上投下来的手榴弹，把炸药包靠在了瑞昌成大楼的东山墙上。一声巨响，坚固的瑞昌成大楼东山墙被炸开了一个约两米见方的大洞。战士们冒着硝烟灰尘，勇猛地冲进了大楼。楼里很黑，没有灯光，只有枪声、喊声、刺刀撞击声、踹门声、玻璃破碎声。战士们高喊着：“放下武器！”老三连战士在吕连杰副营长的率领下，冲上二楼，搜索每个房间。张副连长打到西边三楼缓步台，刚要上三楼顶，跟一个喊着往下投弹的敌军官撞在了一起，张副连长一把把他掳过来，手枪顶在他的脑袋上。此人正是52军前进指挥所司令部警卫营营长。张连长命令他喊话：“楼上的弟兄们，不要再打了，我们投降吧！”他这一喊还真见效，里面的一百多名敌人举手投降了。
这时，藏在瑞昌成大楼后面锅炉房里的一百多名交警，见大势已去，打开后门向渡口方向逃去。我军战士们从楼里追出来，用火力追击着这股逃敌。敌人慌不择路，逃跑中有的掉进冰窟里，有的被打死在冰面上，只有三十多个交警跑掉了。1948年2月26日晨5时，全歼营口守敌！营口市第三次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