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016】小小说《坐家》|| 常金龙
《坐 家》
文/常金龙
坐家,是老婆给他的冠名。冠名,是结婚后的事了。之前,她舍不得这样耍笑他。那时,她认为他是个才郎。郎才女貌,她把自己整治得温柔乖巧。一句套话,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他把她勾引了,她把他征服了。她渴望通过他来征服世界,他更渴望通过自己手中的笔来征服世界。两个人,一根绳子拴住的俩蚂蚱,蹦不了我也跑不了你。可世界之赢仿佛在天尽头,在遥远的彼岸,是一个巨大的虚空。他们拥有的除了生活,还是生活。
生活让她清醒,她知道自己不是织女,织女有王母娘娘经持着呢,王母娘娘划一条银河,织女永远生活在爱情的梦幻里。她只能做自己的王母,做生活的王母,既然征服回来的不是才郎是牛郎,那就我织布来你耕田,你挑水来我浇园。纵然是一根鸡肋,她也想咂摸出些生活的香甜来。她是个现实主义者。而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与生活,高即距离。他绥靖老婆,回避柴米油盐。可老婆法西斯。法西斯上来的时候,老婆就把他掀翻在地,还踏上一只脚,老婆说,当你的坐家去吧,油瓶倒了都不知扶!
他的阅读、写作常常被吼断。有时候吼断下面有内容,有时候也就是一句习惯性吼断。可他的阅读、写作一旦被吼断,就再也接续不上来,仿佛蒸馒头,中途漏气,一锅馒头全部抓瞎。他常常在吼断后面空白,空白后面胡思乱想。他常常回想起婚前的红袖添香、同窗共读。他特别留恋那段幸福时光。那时,她不打击他,讥讽他为坐家。当然,她也不叫他作家。不过,她心里面认为他是个作家,或者是个准作家。由于羞涩,碍口,她才没有叫。怀旧是一面镜子。他在镜子里面自怜幽怨,想写作的人是不应该结婚,不应该有家的。他在阅读中发现好多文豪都有这方面情绪的流露。他不是文豪,流露是成功者的专利,他只能选择隐忍,默默承受。
绥靖,隐忍,缴械,投诚,他软弱,或者说狡猾,枪没响就举起了双手,战未开就扯起了白旗。他们家,他永远白旗飘飘,她永远红旗不倒。他不给她制造一切扫荡的机会,他尽可能多地给自己营造偷安的快活。快活的时候,他会想她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还能不让有些牢骚,她是爱他的,坐家的冠名是夫妻间的玩笑,她从来不对外人讲,自己不能较那个真。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又想到了先前的红袖添香、同窗共读。他心里面激情涌动,想对她进行番往事的唤醒。
有一次,晚饭罢,他看她心情不错,就给她讲了一个小故事。故事发生在某大学校园,学校组织学生和贫困山区孩子开展一对一帮扶活动。张三,姑且称之为张三吧,张三来自贫困山区,本身都是社会帮扶的对象,辅导员在发动学生时就没有考虑他。可张三找到辅导员,强烈要求参加,用自己勤工俭学的钱来帮扶一位贫困孩子。辅导员被他的真诚感动了,决心满足他这个心愿,并答应他,不向帮扶对象提供他的任何信息。一晃三年过去了,他也该毕业了,耐不住对方的强烈请求,辅导员劝他和帮扶的孩子见一面,他答应了。你猜他和谁见面了?故事讲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问老婆。老婆问,谁?他说,那孩子原来是张三的亲弟弟。得知结果,老婆又问,你讲这啥意思?他说,善有善报呗!老婆说,屁!个人的温饱还解决不了呢,就想帮助别人不饥荒,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都不懂!他愣怔,一时语塞,无法应对。
还有一次,星期天,她休闲,磕瓜子,看电视,他凑上前去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女子落水,被返城路过村寨的一知青发现,知青救其上岸,口对口对女子进行人工呼吸。村寨的人没文化,视人工呼吸为非礼,打跑了知青,扬弃起女子。女子在村人的传扬中青春寂寞,迟迟不得嫁。许多年过去了,一个丧妻的乡干部不嫌弃,把女子迎娶家中。新婚之夜,看到老婆还是个处女,干部不解,询问,女子哭,细说之。干部乐,抚其背,笑说,好家伙,原来你在水里一呆就是十几年。故事听完,吐掉嘴里最后一点瓜子皮,她开言了,说,尽是些文人的瞎胡闹,这种故事我张嘴就来。他不信,让她说。
她说,寝室里的女生都知道甲在暗恋辅导员。为了自己的暗恋,甲和寝室里的姐妹们几乎吵了个遍,她不能容忍,姐妹们对辅导员有任何的称赞和非议。只有丁,和甲比较合得来。丁来自农村,长相一般,甲认为她对自己不构成任何威胁。十多年过去了,姐妹们来相聚,说孩子,道丈夫,其乐融融。甲没有参加姐妹们的聚会。姐妹们向丁讨原因。丁说,她呀,还生活在大学校园里呢!
讲完,意未尽,她又讲了一个。大学毕业,张三和李四像山顶上的一块石头一样,轱轱辘辘又回到了起点,任教家乡某中学。他们俩出身相同,经历相同,爱好相同,很快成了好朋友。他们俩都爱文学,都希望通过文学来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后来张三觉悟了,明白文学是墙外开花墙里香的事业,而自己,很难开花在城市,不如乡土混官场来得容易。许多年过去了,张三上调上调再上调。一个偶然的机会,张三衣锦还乡,见到了李四,惊讶说,原来你还坐在家里啊!
他有点坐不住了,想唤醒咋就这么难呢?难道说是书上的幽默话语,不要企图改变一个人,上帝从来不制造半成品?又想那为什么婚前婚后她的差别咋如此大呢?难道说是哲人的理论,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想,是否可以这样推理,这也是一种红袖添香、同窗共读,一种世俗的红袖添香、同窗共读?这样演绎的时候,他突然得道,商人隐于市,官人隐于朝,文人最是无处去,只好坐在家了。
作者:笔名常在、姓名常金龙。河南省登封市实验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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