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李景春：《往事回眸》：进京
《往事回眸》：进京
文//老小孩（大庆）
人生没有平坦的路可走，迈开双脚，跨越障碍，步步都会是新天地。
童年，在故乡——秦皇岛农村，我坐过铁轱辘牛车，见过胶皮轱辘马车；青年，到承德河北石油学院读书，我体验了学校大卡车风驰电掣的快速，算是开了眼界。1960年承德到北京的铁路通车，营运前赶上学校放寒假，铁路部门决定开一列闷罐载我们1000多学生试运行到北京转车去全国各地，圆我们做为京承铁路第一批乘客的进京梦。这次进京，我像刚出壳的小鸡：“咦，世界是这么宽广！”
1
非常考验
我们的列车盘山穿洞小心翼翼到达顺义，就在我们激动地翘首北京的时候，遇到了脱轨货车阻路故障。无奈，我们阅读路基上堆积的砂石，等待列车继续前进的消息。然而最终等来的不是排除故障，而是倒挂车头，把我们拉回承德市的决定！顺义距天安门只有40公里，我们宁肯徒步走到北京也不愿意回到250公里的承德起点！我们徘徊在路基砂石周围，密密麻麻，倒挂的车头无论怎样鸣笛警示就要开动，同学们就是不回闷罐车箱！铁路部门理解同学们的心情，一刻不停地寻求着更好的解决办法，但灾难性的时间又派生出新的问题：我们的肚子开始“打鼓”，需要吃饭！
顺义其实是个大村庄，有两个饭店。店主人看到有人光顾，高兴了一阵，但接踵而来的是成百上千想吃饭的学生，他们招架不住，索性关了门。那是全国范围的困难时期，谁也没有过多的食品，意想不到的“饥荒”让我们上千学生手足无措。非常的困难，考验着同学们非常的爱心，也营造着同学们非常的团结互助气氛。同学们三三两两，各自奉献自己的全部所有，不图吃饱，只求挺过难关。然而我有个回民好友，当时他食品一无所有，民族的饮食风俗又限制了他分享汉族同学的帮助。无奈，我和他，还有另一位回民同学，村前村后漫步，以便忘记饥肠辘辘。忽然，一家大门画有回族标记，他大胆地扣响门环。户主开门，问明来意，满口答应力尽所能伸出援手，请我们进门。我感慨少数民族之间情感之深！可是当我第三个迈步进门的时候，户主拦住问：“你也是回民吗？”我不能撒谎，撒谎就无法做朋友。但说真话，我不是回民，我们只能分开！在进退维谷的时候，我的回民同学连声说：“是，是，是……”显然他是在暗示我不是回民，然而是他们的好朋友，不能拒绝！回民户主理解朋友的“袒护”，欣然放行，并且对我同样热情相待！
我们在他家屋里落座，户主立即点火，给我们烙满锅尺寸的大油饼，热气腾腾，喷香，喷香！吃饱之后还给我们每人多烙一张，从院子里摘了三片蒲瓜叶帮我们包好带走。我们交了钱和粮票，高高兴兴告别户主，回到同学们大队人马之中。我们的收获，是其他同学意想不到的！
在顺义，我们滞留6小时，最后铁路部门从北京调来20多辆大客车把我们接到永定门火车站（今北京南站），一路上我仔细观察通往北京的一草一木，心情无比激动！
2
“土 老 帽 ”闯北京
拉我们到永定门的大客车有房屋一样的箱体，有平稳的靠座，有出入门，跑起来比大卡车舒适多了，我又见了新世面！
永定门站像个大车库，人很多，大都衣着破旧，有人东倒西歪瘫坐在地，有人横七竖八躺卧墙角，有人横跨座椅吞云吐雾，有人高声喧哗激烈争吵，秩序那个乱，地面那个脏，空气那个污浊，让我难以忍受。我无法相信这就是我期盼已久的北京！信步候车室外，我纵览暮色朦朦的永定门：周围没有像样的建筑，站前“广场”是不怎么平坦的土地，周边还有玉米、高粱等农田。在“广场”西北角，我看到不时有大客车出入，形状跟去顺义接我们的大客车一样，或许同属一家吧！我站在场外，像看农村的秧歌剧一样好奇地看这些客车进进出出。上、下车的人们似乎彼此并不相识，车谁都可以上。我终于知道，这叫“公共汽车”，只有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才能见到！我壮着胆子走进场内，居然跟随别人上了一辆车，没有人阻挡我。售票员开始售票，询问每位乘客的到站。我连这趟车是多少路，去向何方都不知道，哪里说得出什么到站？我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售票员看我像个转火车的学生，懵着问：“是去北京站吗？”我不肯定，也不否定，算是默认吧！我知道身上车票钱不成问题！
天越来越黑，但街道越来越亮。天桥、珠市口、大栅栏……所经街道两旁门市和摊位密集，灯光闪耀，水果商品琳琅满目。这才像是我梦幻中的北京模样！
最后到达北京站，我不得不跟所有的乘客走下车。别的乘客都毫不犹豫地走自己的路，我往哪里去？左环右顾，我看到一座天宫般富丽堂皇的建筑豁然托起“北京站”三个大字，瓦亮瓦亮的灯光七彩缤纷！既然是车站，就应该是我可以去的地方！感谢神的指引，原来我所乘公交车恰好是20路，是永定门站和北京站专线车（致今依然未变）！
3
有惊无险
北京站十分高雅，候车室宽敞舒适，电话间、洗漱卫生间、小卖部一应俱全，还有个豪华大餐厅呢！广播里不断传出我喜欢的轻音乐。尤其大厅的滚梯可以把乘客飘飘然送上二楼，我感到无比新颖和奇妙。跟永定门站不同，这里要求乘客衣冠整齐，否则不准进入，所以乘客不多，没有拖泥带水的流浪汉！实际上，我的衣帽比其他乘客也差之甚远，但学生的外貌可以降低准入门栏，所以我有机会和衣冠楚楚的乘客混在一起，享受如此高档的服务。
我的进京梦，不只是因为崇敬伟大祖国的首都，还因为我刚刚参加工作的姐姐正在这里参与共和国第一条地铁的建设，我企盼在这不平凡的地方与姐姐相会。到达永定门车站之时，我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查询了可能找到姐姐的电话，至今记得电话号码是55331！然而多次拨打，对方都说不认识姐姐。到了眼花缭乱的北京站，我边浏览让我惊魂动魄的现代化设施，又开始打电话寻找姐姐。
北京站的电话间只能容纳一个人，放不下行李。我把行李放在电话间门口，短时间应该不会发生意外。
55331！
我多次拨打电话，对方还是说不认识姐姐。后来对方告诉我这是铁道部的电话，北京地铁建设单位对外保密，根本无法找到我的姐姐。
我没有别的办法，地下铁道既然归属铁道部管辖，在这里找不到姐姐我誓不罢休！
55331，每隔几分钟我就拨打一次。对方熟悉了我的声音，明显产生厌倦情绪，反复多遍之后不等说活，对方就咔的一声挂断电话！
我不怕对方恼怒，反正是彼此见不到面的。我料定对方总有换人的时候，决心“持久战”，继续拨打55331！
闲暇时，我迷上了“飘飘然”的滚梯，于是带着行李也去体验，飘飘然上去，再从侧面楼梯跑下来，再“飘飘然”上去……。后来我感到行李太笨重，带着它累赘，就把行李放在中厅立柱旁容易看到的地方，轻手俐脚去“飘飘然”，“ 飘”到二楼仍然可以看到小行李在那里向我“报平安”。可是第二次这样“飘飘然”到了二楼，却不见了我的小行李！我急急忙忙跑下楼，证实小行李确实不翼而飞！我意识到北京站衣冠楚楚的乘客中也有贼！我必须抓紧时间赶在小偷逃逸之前抓住他！我先跑到公交车站，没有任何发现；再闯检票口去火车站台，检票员不阻拦我，还鼓励我要快快去找，急我所急。我甚至上了停在站台的火车，查看每一节车厢，但仍无所获！我忽然想到报警，找车站警察！出乎意料，警察表现不慌不忙，振振有词批评我不提高警惕看好自己的东西，要认识错误！我垂头丧气作检讨，却没有换来警察的同情和破案的积极性。我生气了，感到警察靠不住，还不如自己抓紧时间去找！我甩开警察，再到候车室逐排座位仔细搜索……，依然不见我行李的踪影。我一筹莫展，不得不再找警察，首先检讨自己疏忽大意的错误，请求警察出手帮助。警察笑了，他说：“我们捡到一个行李，你随我来看一看……！”果然，我可怜的小行李就靠在警察室的窗沿下！
我真的提高了警惕，再也不离开行李半步（铁道部的电话员难得摆脱了我的打搅）！
然而，北京站那个不眠之夜我并未因行李失而复得画上句号。当新一天的阳光投射到北京站候车大厅，我又想起要打电话找姐姐。这一次我把行李放在电话间门口，还把行李绳头伸进电话间，我可以从行李绳监控行李的存在。55331，电话对方果然换了接话员，她不知道我曾经多么不厌其烦地打搅了上一班接话员的工作，对我十分客气。她虽然也不认识我的姐姐，但她耐心地解释铁道部的相关情况，特别是地铁单位人很多，本单位的人也未必知道谁叫什么名字，电话找人难度很大。她主动要求我重复说明姐姐情况，愿意尽力帮助我查找。这时我听到电话里另一位男同志说话，说他知道我的姐姐，并且接过电话告诉我，他是地铁单位的一位负责人，刚好去铁道部汇报工作，要求我在北京站耐心等待，他会回去告诉姐姐到北京站接我。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高兴得忘了看监控行李状况的行李绳，似乎姐姐此刻就站在了我面前！可是，当我走出电话间，小行李又不见了！
这一次我没有慌张，从容不迫地找到那个车站警察，首先检讨自己又犯了疏忽大意的错误，然后直截了当请警察把行李还给我！那个警察这一次没有笑，他惊异地说：“什么？又丢了？这一次我们可没有捡到！如果真丢了，要赶快找，我们一起找！”他这番负责任的表态又挑动了我紧张的神经，我开始跑步到公交站点，到火车站台，到各个候车室，楼上楼下……。当我从楼梯跑下的时候，不慎撞到一个正在上楼的人，这个人正是我的姐姐。她问我：“为什么这样慌张？”我告诉她，这一次真的是丢了行李！她明知找到行李的可能微乎其微，仍安慰我说：“不必急，再去找找警察！”
警察告诉我车站除了值班警察，还有便衣警察，他们不是一个系统。在他的指导下，我找到了便衣警察办公室，果然我的小行李在一张床上被打开，里面裹着的一块冻肉和承德大梨滚了一床。他们怀疑小小的行李这么沉重或许有什么危险品，于是开包检查了！
……
第一次北京之行，我有惊无险。姐姐安排我好好补上一觉，我坚决不肯，我珍惜在北京的宝贵时间，跟姐姐浏览天安门、故宫、北海公园，尤其看新华门影壁上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题词……。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不少事情，短短两天北京之行，成了我人生道路上重要的里程碑！
2017年10月6日写于珠海
作者简介：
李景春（老小孩），大庆退休高级工程师，首任“晚晴文学社”社长，《老年日报》通讯员，《铁人文学》驻京记者，北京街道记者，宣讲师，丰台区“群众理论家”，中石油作协会员，获“文明之星”等奖励23次，发表文学作品638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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