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五百五十五、休有容
“阿嚏 ”!才停下疾驰的阿卫忽然一个喷嚏“甚巨”,惊得马儿嘶鸣、鸟儿扑翅,自己更是心慌失措。
“要了命了!”阿卫顾不得鼻酸口涨,先一个劲儿地安抚着躁动的马儿,唯恐它再扰断了那冉冉初生,惊退了那破晓之时。
“这会儿当是他们开拔之时,想是阿利他们念叨哥哥呢!”阿壮寻了个自认再是合适不过的藉口,“必是念叨得不轻!也是难怪,我们哥俩跟着陛下来了,他们却在那里给客人'作陪',这亲疏一比、高下立现,他们可不得念叨。”
“不过哥哥这喷嚏也是过响了!亏得此处除了这庄子就不再有别户人家,不然全得给哥哥这一声响儿喊起来。”
“你真当我们在陛下跟前能亲过他们了?”尚自局促阿卫嗔了一声,“本就是因着他们有领兵之才,陛下才让他们独去,我们倒也想,可陛下可肯?”
“本就是说着玩儿的,哥哥又较真作甚?”灰溜溜的阿壮溜下了马背,拴好了马。他见阿卫略有薄怒,便索性踱开去端详起这庄子来,免得尴尬又深。
“哥哥?他们可是说每到一处都是有这样的庄子等着我们?”阿壮看着一眼看不尽的院落、房舍、田地,不禁咂舌,“这里边儿是这样,外边儿还有林子。纵是将我们之前王府所有的田庄加起来,怕都是不及这一个大吧?”
“这排场!”此时阿壮又看见盛家的一队队男女或抱、或捧、或挑着抬着各种物件进进出出,那些房舍又是一间接着一间的亮起,更是啧啧不断。
“这也叫疾行?奔袭?才走了两=三百余里就停了?想当初我们哥俩伴驾自云城回大都时--那才叫疾行,一路不带停歇不算,陛下都是随意吃口、喝口,哪里跟他们似得,到哪儿都要与在家中一样舒坦。”
“言多必失!失了要丢命的!”阿卫终于定神走近,一把将水囊扔给了阿壮,“于我们这是讲究,然盛家女郎,这般已是将就了。且你莫忘了盛家女郎,连初柳、绿乔都是坐惯了车的,这一夜她们可是在马背上奔了三百里,已是大不容易了。”
两个正说着,却见有一个面生的小厮走来与他们行了一礼、指着就近处的一所院子就道就道:“两位的主子歇在那院子里,如有贴身的东西需得布置、安放的,此时就可去了。”
“待主子们到了,约莫半个时辰即可用膳,之前需得梳洗、沐浴的,院子里本都有井,亦有临时架起的炉灶,别的不宜,烧些热水还是绰绰有余。”
“有劳!多谢了!”阿卫与阿壮回了礼、道了谢,忽然就想问一问盛家二郎会住哪里,“请问......”
“请问我们是要歇在何处?”阿卫终究忍下了这或是不妥之问,改了个甚是“小气”之题。
“这还用问?”那人果然面露不削,“自然是与你们主子一处、也方便伺候。或是天光未亮、不及瞧得清楚--那院子可是不小,再来几个跟你们一样的,也是一般能住!”
“是小子多虑、唐突了!多谢”阿卫且不管阿壮在那里翻着白眼、生了气,只顾自己又是行礼、又是陪着笑地将那人送走。
“哥哥忒好性!”下一刻被阿卫拽着去取行囊的阿壮埋怨道,“他们而今的兵马可是我们的兵马,打前锋头阵的又是我们的将军,且看他们如何?竟给了陛下一处几乎最是外边儿的院子,这不是明摆着欺人么?我不服!”
“那北去平乱的还是他们的兵马呢!打先锋的九郎不也是他们南边儿的人?”阿卫抱起轻若无物的行囊,骤然间竟生出忧苦无状......可他再是难捱不甘不平,也知火上浇油是绝不可行之事。
“盛家女郎与陛下本就有说不清的羁绊,而今么、定然要住远些才合适。你莫要因为心里不甘就胡乱说话,有些话陛下若听见了,定是不能轻饶的!”
“我只是觉得这些事,忒乱了!缠也缠不清。”阿壮垮着脸跟在阿卫后头,兀自絮叨,“这陛下与盛家女郎是一桩缠不清的事,眼下这北的南来、南的北去也是一件缠不清的事儿。”
“且他们还有个囫囵的,我们倒好,白白被拆成了三份!且此刻在陛下跟前那一份儿还是最少、最小的。可偏这份最小、最少的,不是前锋还就要垫后。可瞧人家呢?在中间的那些?哪个不是盛家女郎私军、荣家游侠中万一挑一的人物?你说万一哪里有着埋伏、要于陛下不利,或若有别的事儿了,我们一则打不过,二则或是应都应不及。可要怎生是好?”
阿卫脚步一滞。阿壮之忧不也正是他之所忧,更是臻王切切之急!?可能奈何?陛下一意孤行地要来、纵是那会答应了臻王不来之时他实则也是会来......所以--没奈何!
“倘或他们真有心要害了陛下的,也不用等到这会儿!”阿卫安慰着阿壮、也是安慰着自己,“若真有那事的.....”他摸了摸装着与郑凌琼讨要的迷香的腰囊,“凭着这些、再凭着我们的命,也要保了陛下脱走。”
“再者说了,待等三路汇合、那便是我们的天下,不也就无忧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是要劝劝陛下,莫再将我们支愣开,只一人跟着他们走。”
两人嘀咕着走了一路,不知觉的,已是到了“指”予他们的那处小院。两人迈过洞开的大门,果然看见那小小的庭院里有水井一座、炉灶一台,且连那吊桶、薪柴都已是齐备。
“他们虽是有这些人打点,可也是忒快了!”阿壮挠着头,“也没见他们带了柴禾来啊!”
“必是事先备好的。那些人备的,只是些细软之物,另就是生火做饭。”阿卫想起出发时,那一队飞驰而去又不知所去为何的黑衣人,心里一下有了计较,“此处原来定是有人住的,如今是都避开了。”
两人说着话踏入房中,看见只得一案、一榻,阿壮顿时又恼了:“这也太是简陋了!不行!我得去寻了他们评评理!”
“慢来!”阿卫一把揪住了阿壮,“你细瞧,这屋子窗明几净,地上也都是铺好了毡毯,连火盆都是备下的,锦被也都是簇新的,可见并不曾怠慢。莫惹事!”
“木桶都不见一个,倒要怎么沐浴更衣?”阿壮往案几上撸了一把,果然纤尘不沾......可他就是不愿放过自己这一份不悦,还是要寻出事来撒气。
“不是还有两间房吗?一看即知!你要寻人晦气的,也等看遍了、确是挑出事儿来了再去!不然还不如好生在这里替主子烧些热水备着有用!”
两人推推搡搡、吵吵嚷嚷地出去,方看见了一处屋子内备着屏风、浴桶,就隐约听间外边儿马蹄声近.....“应是主子们到了!”阿卫说。
果然!确是有“主子”们到了!只一会儿,便见刘赫与盛为两两当先,齐齐勒马,一同停在了庄前。
“耀焱兄好手段!”盛为一跃而下,边揉着腰,边“夸赞”刘赫,“此一路果然如入无人之境,那九郎果然亦是良驹,只是我南地不得耀焱兄这样的伯乐罢了!”
刘赫嘴角微牵,似是以笑作答。他非但不曾与盛为一般急着下马,更是纵着马儿在庄前敞地上慢踱了一圈,这才稳稳落地。
“是以留清要财宝与九郎同去?好待自己来日终有一为伯乐之时?”刘赫接过盛为也方从仆从手中取来的热茶--一口而空。
“这般牛饮,太过糟践这茶!”盛为喝罢一口不忘揶揄,“可是因为此茶是热的、可暖一暖心?
“朕心不冷!”刘赫知道盛为那弦外之音是为这一路上盛馥于他的熟视无睹......“朕只是渴极了!”
盛为瞥了眼刘赫马背上水囊,很想讽一句“那水囊可还是鼓鼓囊囊”,可待他一眼晃见刘赫的苍发闪着灼灼银光,又何忍再嘲。
“必是茶中的木樨香太过诱人,是以不渴也渴。”盛为笑意翩翩、言之娴娴,意在言外,“然木樨香再妙亦不属此季,饮过一杯便如大梦一回--茶尽了、梦亦醒了。”“耀焱兄道二郎此言可是精妙?”盛为也将盏中之茶一饮而尽,“可是有理?”
“留清!”刘赫旋过身来,眉宇间充斥着休休有容之气,“愈喝愈淡之茶本就不能与愈陈愈香之酒相较--且!你尚不知朕的生辰原来亦是八月十二--因此木樨本亦就是朕之树、朕之花、朕之香,无需藉由梦境而得。”
盛为错愕!盛为难信!他冥思苦想起当时当日、他俩“情投意合”时,可曾得知过刘赫生辰......可惜不曾!果然不曾!竟然不曾!?
“刘赫此言可是诳语?”盛为揣测着,”此去莫测、此事错综--二郎强打精神、穷尽心力的千防万防,其中之一不就要防他之诳语、他之多变?”
“留清不必臆度!”刘赫虽似看穿了盛为,却也释然,“你若不信亦是无妨--”忽然他指了指天,“因你信与不信都是无妨于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