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羽的诗||纸刊选稿备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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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
罗玉珊，笔名嘉羽
无垠里的一次回声
将自由视为创作的起点，将自我表达视为艺术的终点
作为影像作者，以编剧、导演、制片人等多重身份从事影视文化艺术工作
作为摄影师，尝试在艺术展览中寻找影像与场域表达的可能
作为文字书写者，出版个人诗集《逃跑的蜡烛》、中篇小说《田野芭蕾》
作为社工，创办Day One 公益志愿团队，致力于人道主义援助。
自序
有时候常常想，那宏大的一切，似乎都跟我没有关系。只是为何总决定我的命运？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种自由，我想它应该是诗的样子吧。
这是关于爱与孤独、活着与假象的自言自语。
但我还不知道，这微妙的渺小，它是否可以被允许？
n 逃跑的蜡烛
我的蜡烛站在桌角
独自啜泣
掀开它的衣角，手指头还会被咬
留下凝固的印记
我的蜡烛一定是长大了
才会拥有秘密
要不
怎会在夜里悄悄流动
遗留一串长长的眼泪
你看，每个长大的蜡烛
都会想要逃跑
于是我偷偷地
狠狠地
擅自将一颗跳动的心
掐成无声的灰烬
n 观山海
不知是什么人
在蓝色的塑钢板上
写下了观山海
旁边歪歪扭扭的办证
提示我们
还没有上船
n 纹身
枯枝给天空纹了身
你给我纹了身
在头颅纹身之后
才知道想起一个人
更疼一些
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
如何让心脏遭受痛击
人们热衷向世纪寄送永远
真正的爱
却总无心掉落在普朗克时间
失忆是这世上仅存的时间单位
用以抚平每一次伤痕
所以希望你
下次纹身的时候
化作一把利刃
直插每颗将被击打的心脏
n 爬山
我的心坐拥一栋三层小楼
从一楼到二楼
从二楼到三楼
像在攀爬一座山峰
爬了三天三夜
涉足每一寸荒野
刮破皮肤每一处角落
才抵达山顶
张开嘴
让灌进去的风
将你推出我的身体
n 这是一条并不隐秘的道路
想告诉你我的秘密
它光明正大藏在我的左手小拇指
顺着手腕拐入臂弯，如夜航船泊入海湾
我只允许你，
将唇齿送达我的头颅深处
也只有你的舌尖，才能抛下船锚
舔舐甘甜
即使洞口幽深，高高在上
这却是一条并不隐秘的道路
然而，
难以有人涉足
这里光照充足，温度摊开在每一块泥泞
雨水充沛，
总是湿润在茂密的三角地带
隐隐地，
晨风中的心，在拂晓随你的到来而闪烁
我在想，
为何你要这样地久
这是一条并不隐秘的道路呀
又为何，我如此幸运受此垂怜
极为偶尔的，
隔着梦境的波涛与你遥遥相望
是不是我
忘记了挂上漂泊的门牌号
以致于命运将你送达困难重重
唯有不见天日的、停滞地等待
但我始终在为你的到来
为你将穿行我的身体
日夜随浪潮摇摆
n 我不知道的事
如果见到你
一定要问问你
奔跑在我的梦境
是不是很有趣
请问那里
有沒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除了你
n 假想
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看着他时我这么想
算了
每次坠入爱恋时
我都这么想
这种踢踏踢踏的声响
是我的身体里
藏着一匹小马驹
还是这世界，就是一匹小马驹
谁带着谁，奔腾
n 红太阳
亦曾有过被你短暂拥抱的温暖
热烈，霸道
像一个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初吻
只是为何当子夜闭上双眼
尽头却是一片血紅
我如何拥抱你，站在这泥泞的大地
n 恐水症
当手指，
第一次碰到你的眼泪
我竟害怕起了水
n 合适的过去
许多的合适
在某个时刻到来以后
都成为了过去
我们称呼她，曾经
这像极了时间
看到的，都是过去
又像极了語言
听到的，都是过去
更像极了你，触摸的，
都是过去
我疯跑在记忆边缘
打算将全部未來折换成筹码
一起寄送过去
n 连锁效应
还没想明白
我们如何走过一生
你就变成多米诺骨牌
风一吹，连排倒下
就像我还没想明白
你怎样出现
n 完美爱情
有些故事注定发生在老年
躯体的或者
抵达內心的暮年
愉悦堆积成你脸上的褶皱
琐碎的庸常起伏在你的胸膛
失声的双唇，装满逝去的千言万语
我终于等來了，
等來了你的灰白头发
牙齿掉光
那么除了嘴巴
你的身体，
还有什么是坚硬的我如何将我放肆的爱，填满你肉体的松弛
此刻只想，摘下你的老花镜
看看你
是否和我的心动
如出一辙
n 晒太阳
我将自己的心掏出來
放在太阳底下晾晒
因为你说
我的心，太潮湿了
n 我是你世上最长的影子
每一句语言从你的身体流淌出去
都会变成我的云
每一缕思想从你的天空掉落下來
都会变成我的雪
我想寻找一把尺子，衡量你生命的短长
当日头变长了
我便是你那短短的影子
你看我这么瘦，也装不进那么多虚情假意
当你走我也走，当你哭我也哭
我别无选择
因为我是你，这世上最长的影子
n 午后的迷惘
你总有许多第一次
第一次看见镜中的自己，第一次张开双臂
第一次吻别，第一次笑中带泪
我拨弄着手指一直在等
等待你迈出小小的第一步
那怯懦又勇敢的步履
我不安地在等
想让你，看见我做过的梦
这荒诞又真实的苟活
但现在看上去
我似乎还看不清这风的形态
这一切更像在期待一次午后落日
一场瑰丽的转瞬即逝
我始终无法捕捉
与你飘忽不定的命运
n 造字
日出之后，人们造出文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日落之后，文字围炉而坐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跃动的红色火苗中
有些文字想要说话
有些文字想要跳跃
有些文字想要远走他乡
恐惧的人们怎么看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组成了牢笼
于是在拂晓时分，搬來一盆盆冷水
泼洒在大地上
文字落荒而逃
日出之后，人们又开始造字
n 行走的词语
走在我面前的男人猛然蹲下
在这坚硬的水泥路
脑袋藏进胳膊，身体混进混凝土
后背抖动得仿佛风暴刮过树木
只剩树桩稚嫩擎着大地
词语总是不知情被创造出来
有的深，有的浅
一株株新苗，一座座树桩
有的树桩春光明媚
有的新苗填满悲伤
有些词语注定被使用
还有一些词语
注定被抛弃
名词毫无意义
形容词是累赘
副词偶然颓丧
动词热爱激进
那就使用感叹词吧
它们充满声音
痴迷于轨道上的奔跑，波动
但无论如何，
行走的词语
多年后都会失去骨架
就像此后的某个时刻
我终于遗弃了感叹词
和那个男人一起
成为许多行走的词语
我们横七竖八
将四肢跌落在夜色里
不知深浅
n 失意者之歌
打开花洒
被腾腾热气填满
原来意气风发的人
填充身体的，都是水份呀
难怪沙漠荒无人烟
我要用罩子
好好罩住他們
如果，蒸發得太多
那这世间的失意，就更多了
n 雪地里的脚印
小时候大人们常常說
成功要一步一个脚印
长大后发现
那些成功的脚印
都踩在了我身上
就像深夜里装满雪白的大地
踩一脚咯吱咯吱
沒有人听见
也不会有人注意
n 心电图
电极吸附在我的四肢
张贴于我的胸脯
我洋洋自得
即使敞開双襟，配上仪器
你也看不清我的心事
n 如果失忆是一件快乐的事
养老院的老人像一张张摊開的旧报纸
铺展在阳光下
他们不记得伴侣，不记得孩子
看不清身上的文字
记不清书写过的內容
最美好的
莫过于，不记得自己
没有过去，只剩下未來
顫抖的双手打开的每天
都是全新的
每一天
n 归途
下午五点的路上
每个沐浴在夕照里的人
都像看见朝阳
n 我在今日等待暴雨到来
我在今日等待暴雨到来
然而等雨的人
注定失望而归
于是只能将歌声
送给经过的每一片云
你看看这里，没有心事
野草不能生长
枝桠需要修剪
现在水滴
也不肯落下
n 色盲
是春天的田野，
还是盛夏暖阳
是秋日稻香，
还是冬夜的红旗渠呢
看不见的绿，摸不着的红
总之
我还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颜色
红色 黃色 白色
如果你看见了
请你告诉我
作为答谢
我将在希望的梦境里
抚摸你五彩斑斕的轮廓
n 日环食
我在想你的爱，也许仅是发光的那一环
伴随阴暗抵达的
还有那弯弯曲曲的卑微
只是那月亮，
不过是横亘我们中间的一次阴影
只是那阴影，
不过是重复的每次到来
我很遗憾我未能保护好我的心
她早因你不再直视光明
n 致命一击
我用一生中一百分之一的时间来思考
对你的小肚腩充满的眷恋
总觉得，那柔软里面
必定藏着一个完好无缺的我
起伏的鼻息是蓝色衬衫下，
一弯若隐若现
那里带着你与生俱来的硬挺，
也时好时坏，
但足以将我送上脚尖离地的瞬间
从未有过那样一个卑微的时刻
一切从亲吻你的脚踝开始
我期待着
你填满我的每一处伤痕，每一个洞口
我爱死了这暮色茫茫
我在等待
等待你在黄昏中的发射
你就是小时候随意抓起的那只弹弓
而我，
不过是那只晕晕沉沉孤立枝头的小鸟
为了这偶然一击
我愿意始终沉醉在濒死的希冀里
n 我发明了一点爱
我发明了一点爱
有人的时候，偷偷给你
没人的时候，也偷偷给你
就像种子洒进春天的泥土
云层挤压夏日雨水
树叶挣脱秋的捆绑
水蒸气
凝结成
冬天的雪白
种子 云层 树叶 水蒸气
每一种都属于你
春天 夏天 秋天 冬天
四季轮回我都愿意留给你
我发明了一点爱
这一点爱，爱不动全世界
只能把准备给全世界的爱
统统留给你
这样，
全世界就都属于你
我发明了一点爱
一点无人知晓的爱
n 苦月亮
我们试图在满月时交换秘密，
以此击退虚无对你我血肉的吞噬
夜色中的窃窃私语，
假扮成真理划破夜空
我正努力寻找华灯初上
一把斧子砍下漫天星月，
闪烁成一次次海上历险
层层海水将我层层包裹，摇晃
眩晕让我对这唯一的真理，突然心存怀疑
要知道
为这遍寻不见的依靠，我才数次启航
数次义无反顾驶向你
深海令我照见一生漂泊
当月亮开始被你啃咬
当鲸魚的骨架沉入海底
真理的阴影
竟渐渐将我
覆盖在这苦涩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