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原文 译文(八)

《孔子家语》又名《孔氏家语》,或简称《家语》,是一部记录孔子及孔门弟子思想言行的著作。近代简帛文献的出土证明,其文献价值越来越为学术界所重视。宋儒重视心性之学,重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但与这'四书'相比,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内容上,《孔子家语》都要高出很多。由《家语》的成书特征所决定,该书对于全面研究和准确把握早期儒学更有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该书完全可以当得上'儒学第一书'的地位。

入官

【原文】

子張問入官於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譽為難.」子張曰:「為之如何?」孔子曰:「己有善勿專,教不能勿怠,已過勿發,失言勿掎,不善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且夫忿數者,官獄所由生也;距諫者,慮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禮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時之所以後也;奢侈者,財之所以不足也;專獨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故君子南面臨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智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倫,存是美惡,進是利而除是害,無求其報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臨之無抗民之惡,勝之無犯民之言,量之無佼民之辭,養之無擾於其時,愛之無寬於刑法,若此,則身安譽至而民得也.君子以臨官所見則罔,故明不可蔽也,所求於邇,故不劳而得也,所以治者約,故不用眾而譽立,凡法象在內,故法不遠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積而本不寡,短長得其量,人志治而不亂,政德貫乎心,藏乎志,形乎色,發乎聲,若此而身安譽至民咸自治矣.是故臨官不治則亂,亂生則爭之者至,爭之至又於亂,明君必寬裕以容其民,慈愛優柔之,而民自得矣.行者,政之始也,說者,情之導也,善政行易而民不怨,言調說和則民不變,法在身則民象,明在己則民顯之.若乃供己而不節,則財利之生者微矣,貪以不得,則善政必簡矣,苟以亂之,則善言必不聽也.詳以納之,則規諫日至,言之善者,在所日聞,行之善者,在所能為.故君上者,民之儀也,有司執政者,民之表也,邇臣便僻者,群僕之倫也.故仪不正則民失,表不端則百姓亂,邇臣便僻,則群臣汙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倫,君子修身反道,察里言而服之,則身安譽至,終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擇絲麻,良工必自擇貌材,賢君必自擇左右,勞於取人,佚於治事,君子欲譽,則必謹其左右.為上者譬如緣木焉,務高而畏下滋甚,六馬之乖離,必於四達之交衢,萬民之叛道,必於君上之失政.上者尊嚴而危,民者卑賤而神,愛之則存,惡之則亡,長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面臨官,貴而不驕,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圖末,修事而能建業,久居而不滯,情近而暢乎遠,察一物而貫乎多,治一物而萬物不能亂者,以身本者也.君子蒞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達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習其情,然後民乃從命矣.故世舉則民親之,政均則民無怨,故君子蒞民,不臨以高,不導以遠,不責民之所不為,不強民之所不能.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則民嚴而不迎,篤之以累年之業,不因其力,則民引而不從,若責民所不為,強民所不能,則民疾,疾則僻矣.古者聖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紘紞充耳,所以掩聰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輔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則善也.是以上下親而不離,道化流而不蘊,故德者政之始也,政不和則民不從其教矣,不從教,則民不習,不習則不可得而使也.君子欲言之見信也,莫善乎先虛其內,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御之.故雖服必強,自非忠信,則無可以取親於百姓者矣,內外不相應,則無已取信於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統矣.」子張既聞孔子斯言,遂退而記之.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询问做官的事。孔子说:“做到官位稳固又能有好的名声很难。”子张说:“那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自己有长处不要独自拥有,教别人学习不要懈怠,已出现的过错不要再次发生,说错了话不要为之辩护,不好的事不要继续做下去,正在做的事不要拖延。君子做官能做到这六点,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况且,怨恨多了,牢狱之灾就会发生;拒绝劝谏,思虑就会受到阻塞;行为不庄重谨慎,就会失礼;做事松懈懒惰,就会丧失时机;办事奢侈,财物就不充足;专断独权,事情就办不成。君子做官,去掉这六种毛病,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因此君子一旦做了官,治理广大的区域,就要以公心来治理,精心地思考而简要地推行,再加上以上所讲的六点忠信品德,考虑哪些是伦理道德的最高准则,把好事和坏事合并考察,推广有利的,除去有害的,不追求别人的报答,这样就可以得到民情了。治理民众没有逆天虐民的恶行,自己有理也不说冒犯民众的话,处理政事没有欺骗百姓的狡诈之辞,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劳役不要违背农时,爱护百姓不能比刑法更宽。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君子做官,身边的事看得清楚,就会心明眼亮不受蒙蔽。先从近处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样不用费很大力气就可以得到。治理国家抓住了主要问题,不用兴师动众就可以获得好名声。凡内心存在准则、榜样,那么准则、榜样离自己不远,就如同源泉不会枯竭一样,因此天下人才汇聚而不会缺乏。根据才能的不同都得到任用,人才各得其用,政治就不会混乱。良好的德行贯穿于内心,藏在心志之中,显露在表情上,发表于言谈上,这样,官位就会稳固,好名声随之而至,民众自然就会得到治理。

“由此看来,身居官位不善于治理就会发生混乱,混乱发生竞争的人就会出现。竞争的局面发生,政治会更加混乱。英明的君主必须宽容地对待百姓,用慈爱之心去安抚他们,自然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护。身体力行,是执好政的前提;让百姓高兴,他们的情绪就可以得到疏导。良好的政治措施易于执行而民众也不会有怨言,言论说法符合民心,民众就不会有二心。自己以身作则遵守法律,民众就会以你为榜样;自己正大光明,民众则会颂扬你。如果自己贪图享受而不节俭,那么生产财富的人就不努力生产了;贪图财物又胡乱花费,那么好的政治措施也简约不用了。假如政治出现了混乱,那么好的意见必然听不进去;如果仔细审慎地采纳别人的建议,那么天天都会有人进谏。能说出美好的语言,在于每天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能有美好的行为,在于能亲身去做。所以说统治民众的君王,是民众的榜样;各级政府的官员,是民众的表率;君王身边的侍御大臣,是臣仆们的样板。所以说榜样不正,百姓就失去了方向;表率不正,百姓就会混乱;侍御大臣不正,群臣就会变坏。因此治国的君主不可不谨慎地遵守各种伦理道德。

“君子遵循道来修身,仔细辨别哪些是正确的道理来行事,地位就可巩固,名望也随之而至,终生受用无穷。所以女子织布一定要亲自挑选丝麻,优秀的工匠一定要亲自挑选材料,贤明的君主一定要亲自挑选身边的大臣。选拔人才辛苦一些,治理政事时就轻松一些。君子要想得到美誉,也要谨慎选择交往的人。在上位的人,就好像爬树一样,爬得越高越害怕掉下来。拉车的六匹马分散乱跑,一定是在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口;百姓造反,必定是因为君王政治措施的错误。在上者虽然尊严却是有危险的,民众虽然卑贱却是有神力的。民众热爱你,你就能存在;民众厌恶你,你就要灭亡。治理民众的人必须要明了这个道理的重要。因此在上为官,地位虽然高贵也不要骄横,富有了也要谨慎恭敬,有了根本还要考虑细枝末节,做好了事还要建功立业,有了长时间的安定局面仍然要不停地努力,近处的感情沟通了还要畅达到远方,观察一件事物要能联想多种事物。治理一件事而万事都能不乱,是因为能够以身作则的缘故。

“君子统治民众,不可不了解民众的性情,进而了解民众的感情。既已知道了民性,而又熟悉了民情,然后民众才能服从你的管理。因此国家安定民众就会爱戴国君,政策公平合理民众就无怨言。所以君子治国,不能只是高高在上,不能做遥不可及的事,不责备民众做不愿做的事,不强求民众做不能完成的事。为了扩大贤明君王那样的功业,不顾民情,那么民众表面恭敬实际却不愿迎合。为了增加已有的业绩,不顾民力,那么民众就会逃避而不服从。如果强迫民众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强迫他们做不能完成的事,民众就会痛恨,痛恨就会做出一些不当的事。古代的圣明君主戴着前面悬垂着玉的帽子,是用来遮蔽亮光的;垂于冠冕两边悬挂的带子挡住耳朵,是用来遮蔽听觉的。水太清就没有鱼了,人极其明察就没有追随者了。百姓做错了事需要改正,要使百姓自己有所认识;宽厚柔和地对待百姓,让他们自己去发现错误;度量百姓的情况来教育他们,让他们自己明白对错。百姓犯了小罪,一定要找出他们的长处,赦免他们的过错;百姓犯了大罪,一定要找出犯罪的原因,用仁爱的思想教育他们,使他们改过从善;如果犯了死罪,惩治后使他们得到新生,那就更好了。这样君臣百姓上下亲和而不离心离德,治理国家的措施就能够推行而不阻塞。所以说执政者的道德,是政治好坏的前提。

“政令不切合实际,民众就不会服从教导;不服从教导,民众就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就不能很好地役使和统治他们了。君子要想使自己的话被别人相信,最好的办法是虚心听取意见;要想政治措施迅速推行,最好的办法是身体力行;要想使民众迅速服从,最好的办法是以正确之道来治理国家。不以正确之道治理,民众即使服从也是勉强的。不依靠忠信,就不可能取得百姓的亲近和信任。朝廷和民众不能相互了解沟通,就不能取信于平民百姓。这是治理民众的最重要的原则,也是入仕做官者最重要的纲领。”

子张听了孔子这番话,就回去记录下来。

【评析】

孔子在回答子张问如何做官的问题时,不仅详细叙述为官要注意的诸多方面,如以身作则、选贤任能、重民爱民、取信于民等,而且表达了极其精辟的思想。他说:“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在两千多年前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真让人惊叹。

困誓

【原文】

子貢問於孔子曰:「賜倦於學,困於道矣,願息於事君,可乎?」孔子曰:「詩云:『溫恭朝夕,執事有恪.』事君之難也,焉可息哉!」曰:「然則賜願息而事親.」孔子曰:「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事親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賜請願息於妻子.」孔子曰:「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賜願息於朋友.」孔子曰:「詩云:『朋友攸攝,攝以威仪.』朋友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則賜願息於耕矣.」孔子曰:「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耕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則賜將無所息者也.」孔子曰:「有焉,自望其廣,則睪如也,視其高,則填如也,察其從,則隔如也,此其所以息也矣.」子貢曰:「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大哉乎死也!」

孔子自衛將入晉,至河,聞趙簡子殺竇,犨鳴犢,及舜華,乃臨河而歎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趍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犨鳴犢,舜華,晉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二人而後從政,及其已得志也,而殺之.丘聞之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其郊;竭澤而漁,則蛟龍不處其淵;覆巢破卵,則凰凰不翔其邑,何則?君子違傷其類者也.鳥獸之於不義,尚知避之,況於人乎.」遂還息於鄒,作槃琴以哀之?

子路問於孔子曰:「有人於此,夙興夜寐,耕芸樹藝,手足胼胝,以養其親,然而名不稱孝,何也?」孔子曰:「意者身不敬與,辭不順與,色不悅與.古之人有言曰,人與己與不汝欺,今盡力養親而無三者之闕,何謂無孝之名乎.」孔子曰:「由,汝志之,吾語汝,雖有國士之力,而不能自舉其身,非力之少,勢不可矣.夫內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行修而名自立.故君子入則篤行,出則交賢,何謂無孝名乎.」

孔子遭厄於陳蔡之間,絕糧七日,弟子靡病,孔子絃歌.子路入見曰:「夫子之歌,禮乎?」孔子弗應,曲終而曰:「由來,吾語汝,君子好樂,為無驕也,小人好樂,為無懾也,其誰之子,不我知而從我者乎?」子路悅,援戚而舞,三終而出,明日免於厄.子貢執轡曰:「二三子從夫子而遭此難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惡何也?夫陳蔡之間,丘之幸也,二三子從丘者,皆幸也.吾聞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怒厲志之始,於是乎在?」

孔子之宋,匡人簡子以甲士围之.子路怒,奋戟將與戰.孔子止之曰:「惡有修仁義而不免世俗之惡者乎?夫詩書之不講,禮樂之不習,是丘之過也,若以述先王,好古法而為咎者,則非丘之罪也.命之夫.歌,予和汝.」子路彈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終,匡人解甲而罷.孔子曰:「不觀高崖,何以知顛墜之患;不臨深泉,何以知沒溺之患;不觀巨海,何以知風波之患,失之者其在此乎?士慎此三者,則無累於身矣.」

子貢問於孔子曰:「賜既為人下矣,而未知為人下之道,敢問之.」子曰:「為人下者,其猶土乎.汨之之深則出泉,樹其壤則百穀滋焉,草木植焉,禽獸育焉,生則出焉,死則入焉,多其功而不意,<弓几>其志而無不容,為人下者以此也.」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獨立東郭門外.或人謂子貢曰:「東門外有一人焉,其長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顙,其頭似堯,其頸似皋繇,其肩似子產,然自腰已下,不及禹者三寸,纍然如喪家之狗.」子貢以告,孔子欣然而歎曰:「形狀永也,如喪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

孔子適衛,路出于蒲,會公叔氏以蒲叛衛而止之.孔子弟子有公良儒者,為人賢長有勇力,以私車五乘從夫子行,喟然曰:「昔吾從夫子遇難于匡,又伐樹於宋,今遇困於此,命也夫,與其見夫子仍遇於難,寧我鬥死.」挺劍而合眾,將與之戰.蒲人懼,曰:「苟無適衛,吾則出子以盟.」孔子而出之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乎?」孔子曰:「要我以盟,非義也.」衛侯聞孔子之來,喜而於郊迎之.問伐蒲,對曰:「可哉?」公曰:「吾大夫以為蒲者,衛之所以恃晉楚也,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吾之所伐者,不過四五人矣.」公曰:「善!卒不果伐.」他日,靈公又與夫子語,見飛鴈過而仰視之,色不悅.孔子乃逝.衛蘧伯玉賢而靈公不用,彌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魚驟諫而不從,史魚病將卒,命其子曰:「吾在衛朝不能進蘧伯玉,退彌子瑕,是吾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則死無以成禮,我死,汝置屍牖下,於我畢矣.」其子從之.靈公弔焉,怪而問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過也.」於是命之殯於客位.進蘧伯玉而用之,退彌子瑕而遠之.孔子聞之曰:「古之列諫之者,死則已矣,未有若史魚死而屍諫,忠感其君者也,不可謂直乎.」

【译文】

子贡向孔子问道:“我对学习已经厌倦了,对于道又感到困惑不解,想去侍奉君主以得到休息,可以吗?”孔子说:“《诗经》里说:‘侍奉君王从早到晚都要温文恭敬,做事要恭谨小心。’侍奉君主是很难的事情,怎么可以休息呢?”

子贡说:“那么我希望去侍奉父母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讲:‘孝子的孝心永不竭,孝的法则要永远传递。’侍奉父母也是很难的事,怎么可以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在妻子儿女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要给妻子做出典范,进而至于兄弟,退而治理宗族国家。’与妻子儿女相处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在朋友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使彼此举止符合威仪。’和朋友相处也是很难的,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去种庄稼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白天割茅草,晚上把绳搓,赶快修屋子,又要开始去播谷。’种庄稼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那我就没有可休息的地方了吗?”孔子说:“有的。你从这里看那个坟墓,样子高高的;看它高高的样子,又填得实实的;从侧面看,又是一个个隔开的。这就是休息的地方了。”

子贡说:“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君子在这里休息,小人也在这里休息。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

孔子将要从卫国进入晋国,来到黄河边,听到晋国的赵简子杀了窦犨鸣犊和舜华的消息,就面对黄河叹息着说:“黄河的水这样的美啊,浩浩荡荡地流淌!我不能渡过这条河,是命中注定的吧!”

子贡快步走向前问道:“请问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孔子说:“窦犨鸣犊、舜华都是晋国的贤大夫啊,赵简子未得志的时候,依仗他们二人才得以从政。到他得志以后,却把他们杀了。我听说,如果对牲畜有剖腹取胎的残忍行为,那么麒麟就不会来到这个国家的郊外;如果有竭泽而渔的行为,蛟龙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水中居住;捅破了鸟巢打破了鸟卵,凤凰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上空飞翔。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君子也害怕受到同样的伤害啊!鸟兽对于不仁义的事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人呢?”

于是返了回来,回到邹地休息,作了《槃操》一曲来哀悼他们。

子路问孔子说:“这里有一个人,早起晚睡,耕种庄稼,手掌和脚底都磨出了趼子,以此来养活父母。然而却没有得到孝子的名声,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想来自身有不敬的行为吧?说话的言辞不够恭顺吧?脸色不温和吧?古人有句话说:‘别人的心与你自己的心是一样的,是不会欺骗你的。’现在这个人尽力养亲,如果没有上面讲的三种过错,怎么能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孔子又说:“仲由啊,你记住,我告诉你:一个人即使有全国著名勇士那么大的力量,也不能把自己举起来,这不是力量不够,而是情势上做不到。一个人不很好地修养自身的道德,这是他自己的错误;自身道德修养好了而名声没有彰显,这就是朋友的过错。品行修养好了自然会有名声。所以君子在家行为要淳厚朴实,出外要结交贤能的人。这样怎会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评析】

此篇都是讲遇到困境如何对待。“子贡问于孔子”章,孔子引诗说明事君、事亲、处家、交友、耕田都是很难的事,人只有死后才能得到休息。“孔子自卫入晋”章,孔子谴责赵简子杀害贤人。“子路问于孔子”章,孔子讲不怕贤名不彰,“行修而名自立”,交贤而名自彰。

五帝德

【原文】

宰我問於孔子曰:「昔者吾聞諸榮伊曰:『黃帝三百年.』請問黃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孔子曰:「禹湯文武周公,不可勝以觀也,而上世黃帝之問,將謂先生難言之故乎.」宰我曰:「上世之傳,隱微之說,卒采之辯,闇忽之意,非君子之道者,則予之問也固矣.」孔子曰:「可也,吾略聞其說.黃帝者,少昊之子,曰軒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齊叡,莊敦敏誠信,長聰明,治五氣,設五量,撫萬民,度四方,服牛乘馬,擾馴猛獸,以與炎帝戰于阪泉之野,三戰而後剋之.始垂衣裳,作為黼黻,治民以順天地之紀,知幽明之故,達生死存亡之說,播時百穀,嘗味草木,仁厚及於鳥獸昆虫,考日月星辰,勞耳目,勤心力,用水火財物以生民.民賴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故曰黃帝三百年.」

宰我曰:「請問帝顓頊.」孔子曰:「五帝用說,三王有度,汝欲一日遍聞遠古之說,躁哉予也.」宰我曰:「昔予也聞諸夫子曰:『小子毋或宿.』故敢問.」

孔子曰:「顓頊,黃帝之孫,昌意之子,曰高陽,淵而有謀,疏通以知遠,養財以任地,履時以象天,依鬼神而制義,治氣性以教眾,潔誠以祭祀,巡四海以寧民,北至幽陵,南暨交趾,西抵流沙,東極蟠木,動靜之神,小大之物,日月所照,莫不底屬.」宰我曰:「請問帝嚳.」孔子曰:「玄枵之孫,喬極之子,曰高辛,生而神異,自言其名,博施厚利,不於其身,聰以知遠,明以察微,仁以威,惠而信,以順天地之義,知民所急,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財而節用焉,撫教萬民而誨利之,歷日月之生朔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也和,其德也重,其動也時,其服也哀,春夏秋冬育護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從化.」

宰我曰:「請問帝堯.」孔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富而不驕,貴而能降,伯夷典禮,夔龍典樂,舜時而仕,趨視四時,務元民始之,流四凶而天下服,其言不忒,其德不回,四海之內,舟輿所及,莫不夷說.」

宰我曰:「請問帝舜.」孔子曰:「喬牛之孫,瞽瞍之子也,曰有虞,舜孝友聞於四方,陶漁事親,寬裕而溫良,敦敏而知時,畏天而愛民,恤遠而親近,承受大命,依于二女,叡明智通,為天下帝,命二十二臣率堯舊職,躬己而已,天平地成,巡狩四海,五載一始,三十年在位,嗣帝五十載,陟方岳,死于蒼梧之野而葬焉.」宰我曰:「請問禹.」孔子曰:「高陽之孫,鯀之子也,曰夏后,敏給克齊,其德不爽,其仁可親,其吾可信,聲為律,身為度,亹亹穆穆,為紀為綱,其功為百神之主,其惠為民父母,左準繩,右規矩,履四時,據四海,任皋繇伯益,以贊其治,興六師以征不序,四極之民,莫敢不服.」孔子曰:「予大者如天,小者如言,民悅至矣,予也,非其人也.」宰我曰:「予也不足以戒,敬承矣.」他日,宰我以語子貢,子貢以復孔子,子曰:「吾欲以顏狀取人也,則於滅明改矣;吾欲以言辭取人也,則於宰我改之矣;吾欲以容貌取人也,則於子張改之矣.」宰我聞之,懼,弗敢見焉.

【译文】

宰我问孔子说:“以前我听荣伊说过‘黄帝统治了三百年’,请问黄帝是人抑或不是人?其统治的时间怎么能达到三百年呢?”

孔子说:“大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尚且无法说得尽,道得清,而你关于上古之世的黄帝的问题,是老前辈也难以说得清的问题吧。”

宰我说:“先代的传言,隐晦的说法,已经过去的事还争论,晦涩飘忽的含义,这些都是君子不谴或不为的,所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孔子说:“好吧,我略略听说过这种说法。黄帝,是少昊的儿子,名叫轩辕,出生时就非常神奇、精灵,很小就能说话。童年的时候,他伶俐、机敏、诚实、厚道。长大成人时,就更加聪明,能治理五行之气,设置了五种量器,而且还游历全国各地,安抚民众。他骑着牛坐着马,驯服了猛兽,跟炎帝在阪泉之野大战,三战后打败了炎帝。从此,天下民众个个穿着绣有花纹的礼服,天下太平,无为而治。他遵循天地的纲纪统治着人民,既明白昼夜陰陽之道,又通晓生死存亡之理。按季节播种百谷,栽培花草树木,他的仁德遍及鸟兽昆虫。他观察日月星辰,费尽心思和劳力,用水火财物养育百姓。他活着的时候,人民受其恩惠利益一百年;他死了以后,人民敬服他的精灵一百年;之后,人民还运用他的教导一百年。所以说黄帝统治了三百年。”

宰我说:“请问帝尧是怎样的人?”

孔子说:“他是高辛氏的儿子,名叫陶唐。他仁慈如天,智慧如神。靠近他如太陽般温暖,望着他如云彩般柔和。他富而不骄,贵而能谦。他让伯夷主管礼仪,让夔、龙执掌舞乐。推举舜来做官,到各地巡视四季农作物生长情况,把民众的事放在首位。他流放了共工、驩兜、三苗,诛杀了鲧,天下的人都信服。他的话从不出错,他的德行从不违背常理。四海之内,车船所到之处,人们没有不喜爱他的。”

宰我说:“请问帝舜是怎样的人?”

孔子说:“他是乔牛的孙子,瞽瞍的儿子,名叫有虞。舜因孝顺父母、善待兄弟而闻名四方,用制陶和捕鱼来奉养双亲。他宽容而温和,机敏而知时,敬天而爱民,抚恤远方的人又亲近身边的人。他承受重任,依靠两位妻子的帮助。圣明睿智,成为天下帝王。任命二十二位大臣,都是帝尧原有的旧职,他只是身体力行而已。天下太平,地有收成,巡狩四海,五年一次。他三十岁被任用,接续帝位五十年。登临四岳,死在苍梧之野并安葬在那里。”

宰我说:“请问禹是怎样一个人?”

孔子说:“他是高陽的孙子,鲧的儿子,名叫夏后。他机敏能成就事业,行为没有差失,仁德可亲,言语可信。发声合乎音律,行为举止合乎度数。勤勉不倦,容止庄重,成为人们的榜样。他的功德使他成为百神之主,他的恩惠使他成为百姓父母。日常行动都有准则和规矩,不违背四时,安定了四海。任命皋繇、伯益帮助他治理百姓,率领军队征伐不服从者,四方的民众没有不服从的。”

孔子说:“宰予啊,禹的功德大的方面像天一样广阔,小的方面即使是一句话,民众都非常喜欢。我也不能完全说清他的功德啊。”宰我说:“我也不足以严肃地接受您这样的教导。”

【评析】

宰我请教上古传说,孔子于是逐一讲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等著名传说人物的事迹和品德。孔子一直称颂古代先王的政治,推崇治国者要有高尚的道德修养。从此篇中可以看出孔子对美好政治的无比向往和追求。

五帝

【原文】

季康子問於孔子曰:「舊聞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實,請問何謂五帝?」孔子曰:「昔丘也聞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神謂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號,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亦象其義.故其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黃帝配土,少皞配金,顓頊配水.」康子曰:「太皞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康子曰:「吾聞勾芒為木正,祝融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后土為土正,此五行之主而不亂稱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稱五帝,太皞之屬配焉,亦云帝,從其號.昔少皞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該、曰脩、曰熙,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勾芒,該為蓐收,脩及熙為玄冥,顓頊氏之子曰黎為祝融,共工氏之子曰勾龍為后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業為官職.生為上公,死為貴神,別稱五祀,不得同帝.」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號於五行之德,各有所統,則其所以相變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則各從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后氏以金德王,色尚黑,大事歛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用水德王,色尚白,大事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色尚赤,大事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孔子曰:「堯以火德王,色尚黃,舜以土德王,色尚青.」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獨不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耶,將有限乎?」孔子曰:「古之平治水土,及播殖百穀者眾矣,唯勾龍氏兼食於社,而棄為稷神,易代奉之,無敢益者,明不可與等.故自太皞以降,逮于顓頊,其應五行,而王數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

【译文】

季康子问孔子:“以前听说过‘五帝’的名称,但不知道它的实际含义,请问什么是五帝?”

孔子说:“从前我听老聃说:‘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这五行按不同的季节化生和孕育,形成了万物,那万物之神就叫做五帝。’古代的帝王,因改朝换代而改换国号、帝号,就取法五行。按五行更换帝号,周而复始,终始相生,也遵循五行的顺序。因此那些贤明的君王,死后也以五行相配。所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季康子问:“太皞氏从木开始是什么缘故呢?”孔子回答说:“五行的运行,先是从木开始的。木属东方,万物开始都是从这里产生的,因此帝王以此为准则,首先以木德称王于天下。然后依据自己所生的‘行’,依次转换承接。”

【评析】

这一篇讲五帝和五行的关系。虽然将五帝和五行糅合在一起有些牵强,但也体现了孔子朴素的唯物哲学思想。汉代出现了“五德终始”说,可能就源于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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