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样子

最美的样子

时已立冬，却晴光灿灿，依然是秋高气爽的景象，丝毫感觉不到天寒地冻的冬意。虽然老祖宗严格按照太阳在回归黄道上的位置确定了二十四节气，但国土辽阔，具体到各个节气，天南地北各地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新闻报告说，立冬那天，北方一些地区已经下雪，京城开始供热，而在南方，台湾新竹气温摄氏34.4度，深圳人民还是一律的夏装打扮。

此时江南，正是不冷不热、气候最宜人的时节，人们趁着风和日丽，便抽空落夫到湖边湿地、公园景区去走走，但见天高云淡，水光潋滟，层林尽染，满目斑斓。梅园林中，绿枝葱翠，游人们惊讶地发现，豆粒般的腊梅花苞已在绿叶簇拥之间悄然成型。

说到腊梅，人们最直观、最深刻的印象必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但见，交错的枝条在寒风中“拗造型”，精致的花朵在冰雪中“独自开”，花型虽小，蜡黄轻盈，香气弥漫，文静，雅致，晶莹，高洁，韵味隽永。只不过，这种美好，是有时段的，一旦到了春回大地之际，腊梅花谢，枝条上绿叶披覆，便蜕变成了路边的寻常绿植，不再仙风道骨，不再优雅清逸，尤其那叶片，巴掌般大小，形态并不精致，色泽并不出挑，平和地层叠堆拥，整体地不诗意，全然地不美好。

也许，不必苛责腊梅，它在寒风冰雪中俏然绽放、清芬浮动之后，回归了自己的宿命，心甘情愿地从人们艳羡的目光和由衷的赞誉中悄然隐退，用并不清秀、甚至有些形态粗俗的叶片，从容地掩藏起自己高贵的灵性，在平庸的杂绿中淡定地摇曳岁月，揽拂春风，沐浴夏雨，迎受秋霜，积攒着美丽使命的能量，直到再一年最寒冷季节来临时，再度风采。

联想到世间的许多事物，比如人生漫漫，也许一生都庸庸碌碌、平淡无奇，但总有那么一个时段，会有独有的华彩绽放，会有美好的瞬间留下屐痕。每一朵花都有盛开的季节，每一个人的经历中都有值得回味的章节，年轮转动，韶华易逝，但时光过往里总会有自己最美的样子，定格在了岁月深处。

年岁渐长，记忆的链条越拉越长，恍惚之间，时常会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碎片化地不成系统，烈火烹油的热闹场景往往淡忘，繁花盛开的壮丽画面往往褪色，却会对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记得特别清楚。那一支在河湾里嗯乃摇动的旧橹，那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那一处绿荫遮蔽的树林，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连同曾经的疲惫、痛楚、欢愉、遐想，都淹没在了之后芜杂纷乱的岁月之中。然而，曾经的美好，曾经的感动，曾经的怀恋，曾经的惆怅，一如当年地质感。

桃红柳绿长堤春，荷花亭亭满夏池，枫林渲染天下秋，寒梅独秀冬雪中，喧嚣终将归于平静，繁华也许走向落寞，当所有的灿烂辉煌、所有的丰姿绰约、所有的光环映照、所有的璀燦华丽，都在时光流逝中逐渐消蚀，渐行渐远，留存在人们心中的，只有心性的持恒和天道的参悟。

晓霜轻薄，晚风渐寒，腊梅粗砺的叶片即将掉落，渐渐显露出疏枝横斜的悠然意境，豆粒般的花苞正在酝酿情绪，正等待着那一场专门为它打造的冰雪，当一切准备停当，它所展现的惊艳，便是最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