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芳老师深情忆父爱之十（缀章）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浸透于我成长中令我慢慢体悟到的父爱之十（缀章）
——最后一次相见
01
2016年8月26日的下午约两点钟，我正准备着第二天去北京的事情。突然听到我父亲在楼下喊我。那洪钟似的，特有的，一生未变的声音，一点不像九十三岁的老人发出的。我一听父亲来了，立马丢下手里的活奔下楼。看到父亲满脸汗水，脸上微微泛红，我心疼地问，天这么热你怎么来的呀？他说，你明天就去北京了，我来送送你！本来我想吃了晚饭与我爱人去他住的养老院跟他道别，想不到他老人家倒是先来了！我赶紧扶着他上楼。他还说，不用扶，我还行！ 进屋后，我先让他坐下，然后我打了一把毛巾给他擦汗。我发现父亲后背口汗衫都湿了，心疼地又用卫生纸给他擦干。
他告诉我，他在迎幸菜场那个公车站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等到车子，然后他就决定慢慢地走来了。你是走过来的呀？！我顿时眼泪都出来了，他已走了约五里路了，还是天很热的时候……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啊！此时我紧紧地拉着父亲的双手，两眼看着父亲那已经消瘦的脸，还有深凹的双眼。我久久地，久久地无话可说……因为我哽咽了，说不出，也哭不出……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父亲先开口了。他说，老人走走路好，我每天早上在公园里都要走一个多小时，下午也要原地踏步半小时。你放心去北京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是父亲的违心语。从他的眼神我看到了他的无奈！然而我也无奈……
我与父亲又细聊了约两小时，我说，您今天就别回养老院了，在这我这儿吃了晚饭，明天早上我送您回养老院。他执意不肯，说是不放心我的身体，要我到北京不要太累，也不要太操心儿孙的事。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是啊！父亲自已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为我操心呢？扯不断的父女情啊！！
想当年除夕，父亲踏雪步行八十里从扬州到泰兴家中为的是什么？那年我被开水烫伤后，父亲八方求医寻药为的是什么？将两岁的女儿送到丈人家抚养，为的是什么？为坚持女儿的学名姓氏不变，为的是什么？坚持让女儿读高中，又为的是什么？女儿在人生的岔路口失去方向时，是父亲您及时指航；还有我生大病了，是您在泰兴奔走，去医保局卫生局，为女儿的住院医保，放下身段，（父亲是教师中少有的离休干部）拉下老脸求那些老爷……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让女儿为您养老送终吗？！决不是！是伟大的父爱！
02
父亲老了，母亲走了，他为了不拖累儿女，选择了进养老院，并找了这个养老院的老院长为老伴（她比我父亲小十二岁）并领了法定的结婚证，成了合法夫妻。虽然遭到了世人的误解，但是父亲还是坚持选择了这条路。他在养老院八年，为养老院创造了财富，为养老院企图重建院舍奔走，找关系人并获得了一块地皮，让养老院从这块地上获利几十万，但他仍象其他养老人员一样，每月向养老院交纳近三千元的生活费，不仅交自已的，还必须要为老伴缴生活费。这些常人不理解的“理”啊！
父亲啊，您说吃亏是福，您为养老院中的老人们无偿地供给药物（因为离休干部，可免费治病，免费领取药品，故养老院的老人经常得到父亲的药品），您在养老院不仅没有得到特殊服务，您还在为养老院服务！由于您身体好，又心地善良，很多事都是自理，连吃饭的碗也自己洗，你认为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不给别人添麻烦。您为了自己的卫生健康，自己有专用的碗筷，放在特定的地方。养老院当年没有消毒柜。为了改善自已的生活，您常常自己掏钱去菜场买鱼让食堂给加工（因为父亲喜欢吃鱼。而食堂几乎不吃鱼）。
儿女们心疼父亲在养老院的生活不好，几乎每个月都有十天八天喊父亲去各自的家改善生活。（在泰兴的儿女有九个）特别是我姐翠兰，每个月都去看望他，并接他去她家吃饭。她家离养老院不太远。其他弟妹也一样，只要有机会就喊父亲去各人的家里吃饭。除此之外，逢年过节所有在泰兴的儿女及亲友都要送上不少礼品给他。而他对这些礼品的处理，一大部分都与养老院的老人和老伴的家人分享。他从不独自占有。他还是认为“吃亏是福。”更有甚者，儿女和亲友们送去的好酒好茶，老伴拿去再送人，他却从不在意。他认为与别人分享是他的幸福。对个别顺手牵羊者，他也不追究。（他和老伴住的自搭的类似防震棚一样的材钢瓦的棚子，没有门锁，谁都能进。有的送去的好衣服和皮鞋都被人拿去他也无所谓）他还是那句话“吃亏是福。”
每次回泰兴我都第一时间去看望他，当然给父亲和继母带去北京的特产，吃的穿的都少不了。2010年十月，还让他们俩来北京玩了近一个星期，然后又由四弟亚平带老两口去天津玩。当初虽然对父亲住养老院不赞同，但还是尊重他的意愿，找了新老伴，住进了养老院（他自己在院内修建了一间屋。）自从他住养老院后，儿女们几乎三五天就去看望一次，八年不间断。除了吃的，还给他买了不少衣服，我六弟吉平亲手给他做了一件尼大衣。因为六弟是裁缝。我亲手给他织毛衣，买的衣服不算。大姐也经常在换季时买衣服送去，大姐说，后来他都看不到她送给父亲的那些衣服了。然后有的好衣服他穿不到又送养老院的人。他就是这样一生好乐于助人的人。
我在养老院吃过三次饭，视察了养老院的现状。那时他们是租的一个建筑公司费弃的房子，条件不好。（一次我去养老院，院长也对我说，院内条件是差点儿，她们正筹备建自己的养老院）后来父亲对养老院和新老伴不够滿意（新老伴的女儿当时是养老院的院长，私营)，大姐劝说他离开养老院，（因为父亲在2015年因膀胱病住院手术过，身体渐弱了，但仍很坚强地每天锻炼，虽然身体状态差了点，但他的思维不比年轻人差。医生从他的脑电图影象判断，他的大脑如同年轻人清晰。）但他还是不想拖累儿女，自已打掉牙和血吞！每天都笑呵呵地像个老服务员似的与那些老人及服务人员打着招呼，过着几乎失去了尊严的生活！有人说周老，老糊涂！太糊涂！！其实一点不糊涂，他看透了一切，洞察了这世界上的人性的善恶美丑及世道的炎凉！他认为，有些事看破不要说破，这才叫装糊涂。真是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
父亲啊，您将自己没有得到的父爱全部给了您的儿女们！而您却忍辱负重一辈子……也许有不少人曲解了您，而最终以您的一份遗嘱充分证明了您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也证明了您的人格品德的高尚和博爱精神！父亲遗嘱中最核心的问题是您将身后的唯一财产作了最合理最人性化的分配，将它平均十二等份，十个儿女各一份（包括已过世多年的妹妹，妹妹有儿孙），我的已过世的母亲与现任老伴各一份。这样的遗嘱完全出乎新老伴和她家人的意料之外，更让少数人目瞪口呆！然而这遗嘱为儿女们解决了最大的麻烦，甚至避免了一场官司；这遗嘱是向世人召示了父亲的伟大形象和绝顶智慧！父亲是一个聪明人，不是糊涂人！
03
那次父亲在我回北京的前天下午来说是送送我，其实不知他心中藏着多少对女儿的眷恋？舍不得女儿离开他。也许他己感到自已来日不长，女儿这次去北京，何日再会？……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棉祆，恰如其分啊。每次回到泰兴，父女俩总要在泰兴新公园内长坐长谈数小时，将他的心内事甚至藏在心中几十年前的事都向女儿倾吐。他这次来送行，更令我想不到的是，老人在临起身走时竞从他的裤袋里掏出一个用我给他买的那块手帕包着厚厚的钱包来，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用红纸包的红红的一沓人民币，说，这一千二佰元给你，其中二佰元给你的孙女，另一千元是给你的路费。哎呀！我的亲爹爹啊，您怎么想得出来的呀！女儿少钱吗？还要您出路费！就是没有钱我怎能由您为我出路费呢？！我推开那沓钱，说，您拿回去吧，我有钱，困难期已经过去了。您去存起来。他说我存钱干什么？就这样推来推去几次，父亲急了，说，伢儿啊！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啊？！
我无语。怕父亲伤心，最后小心翼翼地将这沓钱捧在胸口……
我挽着父亲的一只手臂走向公交车站，一路上父亲又反复叮嘱我，注意自已的身体。车来了，我扶他上了车，然后看那车远远地开走，远远地带走了我的父亲！我含着热泪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这就是我与父亲的最后一别！那情景刻骨铭心！！
04
时隔仅仅不到三个月，父亲竟轰然倒下！……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让人费解！父亲啊，您走时竞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儿女们未能见上您最后一面！更没有侍候您一滴汤水！因为，您是在养老院走的。没有家人知道真相，那悽惨的场面我没有看到，但我可以想象到；是您的在泰兴的儿女们第一时间奔到那儿抱着您痛哭……更让人不可思义的是您的新老伴也不在身边！我也第一时间在北京于手机上听到姨侄符军的语音，报告了这一噩耗！我顿觉地动山摇，全身顛抖！我放声痛哭……那是晚上七点半钟听到的噩耗，我儿子立即上网查询去泰州的火车，没有，只有当晚九点多的开往扬州的一班车还有票，故立刻网上订票，我和爱人就坐九点多的火车往扬州去，再转车赶往泰兴。
可怜又可敬的父亲啊！您就这样孤伶伶地抛下一大家儿孙走了！您的一生没有负天下人，而子女们却欠着您永远还不了的债！儿女们欠您的情债今生今世再也还不上……
最后，您的子女也秉承了您一生的信奉“吃亏是福”，“为人必善”，没有与养老院较量追责，（按理养老院应负监管失职，设施不安全的责任。晚上那儿无路灯，老人是不能单独行走的，九十多岁的老人必须要有人陪伴行走。父亲发生危险时，那位与父亲领了结婚证的养老院的老院长竟也不在身边，周围更无人知道，失去了抢救机会，到底是什么情况，养老院一直保密，守口如瓶。有一点是确定的，父亲下午与老人们玩牌后还去澡堂洗过澡，不过无人陪伴，还说吃过了晚饭，一切正常。这也是从养老院里传出的。这些都无法求证，即使走司法也无证人证言）。我们没有和继母争吵，儿女们含泪忍痛接受了这无情的现实（也许真相在知情人心中，也许真相最终会暴露，那是一场人间悲剧）。不打口头官司，不牵扯于无休止的争吵之中，为的是好让父亲在天国安心！
父亲，您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您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您是善良的父亲，您更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优秀男人！儿女们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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