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看似有大把的时间。但是,真正计算清楚,发现时间像用来预算的金钱,永远嫌不够。自然醒的话,夜里和午睡加一起睡眠每天近七小时。处理工作业务,完成平台学习任务,写作,煮饭,打扫,浆洗,用来阅读的时间所剩无几。但是一旦投入进去,手捧那些好看的书,就可以把时间花费在纸页的翻动之中,并且可以高度减轻浪掷光阴的罪恶感。
收到广州女友米雅快递来的一套六本《大唐明月》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三月有满满的能量,有汲取能量最好的时机。赠同道以自己喜爱的书,在写作路上是多么深的爱惜与互勉。她已经写了两部长篇玄幻历史小说,于架构宏大篇章布局上得心应手,想来这也是她的教科书。
穿越、历史、宫斗、言情,并将绘画、中医药、服饰、建筑这些与历史相关联的要素相杂糅的宏篇巨制,新鲜、惊险,确乎适合拍一部电视连续剧。人物每出场,不免戴了明确的黑白好坏标签,我却以为善恶美丑可能在复杂多变人性之中并非截然割裂,在很多时候它们是共生的,然而要怎样的人世历炼与天赋笔力才能呈现?秉烛夜读,作为一枚总是处于纠结中的写作爱好者,忽然醒悟,写字与写字也是有区别的吧?会写的百炼成钢,不会写的相当于大炼钢铁时代炼出来的百无一用的废铁砣。因此,挫败有时是终于看到真相而无能为力。勇气却是明知无能为力依然试图挑战。
如果说,刘瑜的《观念的水位》是从意形的高处对政治制度和人性进行探究的话,那么梁鸿的《出梁庄记》,则是从底层现象切入,对制度本质和人性进行挖掘。她们其实都突破了女性话语角度,达到了穷究本相的高度。在《肩负自由的疲惫》中,刘瑜说奥巴马支持率由百分之七十下降到百分之四十三后,又说“公共权力已被逐渐个人化的委内瑞拉,查韦斯的支持率长期稳定在60%左右。至于朝鲜,据恶搞报纸《洋葱》报道,其政府的支持率最近已经从120%上升到了180%。”读到此处,任谁也要大笑,但在笑声背后,我们是不是也联想到某些相似的反讽意味?
唐诺的《尽头》到底有多厚呢,比真正的砖头还厚还沉,似乎真的契合了书名。它让我无缚鸡之力的手在捧读时不得不接受严重挑战,也让我想不明白为何不能分成两册,不,好像得分成三四册才合适。唐诺谈文学艺术果然滔滔如长江水,竟日流淌,可见有多文思如涌。我另外看见的名副其实的砖头还有一本吴廷璆主编的《日本史》,说是一本,比十本还厚。大部头的书,忙碌且焦躁的人必读不进去,并且现在也没人用读书的姿态装门面了。但在安宁平和的状态下,你才更享受激烈的阅读快感。由于阅读的饥渴,除去在图书馆借阅外,我自己等不及的还在当当网购了一些书。不过,这本《尽头》标价八十多,我们图书馆早早就上架了,让人不免有占尽便宜之感。图书馆馆长特别感谢我推荐好书,其实他们才是最值得感谢的人。因为我们可以得到如此高尚的服务和享受......话说我是怎样找到那些好看的书的资讯的?在微博上知道了张怡微,在专栏里了解了桑格格、黄佟佟和绿妖,在黎戈那里找夏加尔和阿西莫夫,又在刘瑜的书里爱上了刘天昭……在阅读的美好路途上,实在有许多可指引方向的同道。
作为得过金话筒奖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和大学教师,能够放下这一切,做回一个缝衣服和写作的自由人,宁远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勇气。她拍的图片,色彩清新淡雅,即使拍一枝红月季,那红,也是出世的,与人无争的清简自守的红,可能这也是学艺术懂绘画的人才能捕捉到的色彩。那么,上天究竟都赋予我们哪些所长,让我们在朝向极致的路上信心十足?又或者,上天都剥夺我们哪些本领,让我们在发声时不能歌唱,在感动时无以言说?宁远的文字像她做的衣,简洁,自然,随性。而“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正是传达出对喜爱的事物的敬畏与珍爱。手工慢生活,相对于工业代时代,是美妙的怀旧,深情的复古。就算远远的阳光房里那棉麻材质的宽袍大袖和拙朴童真的丁字皮鞋不是我能适应的风格,但她的对衣服对人的态度,盛名之下的自由意志,尤令人折服。
文字可以记载,倾诉,表达,在它的营养下,亦可亲历,跟从,甚至重温。画眉的《愿时光待你好》随书附赠明信片书签,是时光中明亮的色彩部分,在此时此地,为阅读陡然增香。这本书我也同时寄赠了在阅读上常有惊人见地的河北的澧水,愿能产生共鸣。她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读者,不是之一。一直以为在非独生子女时代出生的独生女画眉打小优渥美丽聪慧,成长背景一定是洁白明亮温馨,可是读她的成长记,差不多就是读到一代甚至几代人成长的普遍经验。来自父母的以爱的名义的语言暴力与情感伤害,贯穿了整个童年与青春时代,甚至它一直如影随形,在父母不在场时也历历复现,产生新的伤痛。那痛入心肺那哀凉入骨那千疮百孔那粗砺斑驳,似曾相识…不,简直就是我们亲经共历。画眉终于剥下光鲜明丽的外衣,直面过去,真实记述,从容提炼,以诚感人。
谁期待来生,那不可知的存在?这一生的纠缠、挂牵、折磨、厮混......哪一样不是日久已极深入灵魂?世上所有人都是有缺陷的,我们自己,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祖先,可是人人都要身怀缺陷朝向完美,不流血的伤口更疼。
成长之痛有时我们以为已深埋记忆,却会在任何一个相关节点翻江倒海钩沉而出,与我们劈面相逢。而如果一味以谴责为批评的话语方式,除了说明有勇气之外,还说明我们尚不够包容。而千回百转之后,我们与旧时光握手言和,那才是一种历经磨折后的宽容。在重重叠叠的误读背后,倔强生长原来是贯穿终生的课题。
这套蔡澜亲笔签名本由朱家大小姐从厦门快递过来,得来不易。我后来去厦门,朱家大小姐才告诉我,当时蔡澜给读者签名,还没签到我那本呢,忽然就不高兴签了。老爷子不开面,谁也没辙。最后带他去品尝厦门美食,蔡澜高兴了,才又洋洋洒洒签了。美食力量强大。一套三本,本本签名各不同,但无不潇洒俊逸。蔡澜小品文行文恣肆不拘,妙趣横生,多精短而诙谐,签名倒谨严有致,笔笔入神。
《启功给你讲书法》里,知道启功也临玄秘塔碑,系刚劲力道骨感清俊的出处,而又脱陈出新,遂成一家风格。启功给你讲书法,跟范曾真风格迥异。谦逊,浅显,晓畅,观点鲜明独到,字字入理,不故弄玄虚,亦不自恋。更讲临帖与临碑的区别,笔墨纸砚的知识,书家的风格,即使不专攻书法,这书也值得一读。
“有钱可以买帖,有暇可以读帖,有纸笔可以临帖。”启功说,每有满意之字,必贴于墙上,然而数日后即不满意换掉,又贴上新的满意之作。如是往复不止,这是大家的来处。我自己学书学写作体会是,做个学写字的普通人,才不会因才华悟性的局限而绝望。《北京小兽》是图书馆文学库当代新小说区最鲜活的小心脏,虽然它灰灰地(封面是灰色的)被放置在最偏远的角落,但它有力的跳动,会为你输送救命的血浆——在被移动互联网那转馊了的鸡汤文毒害已久之时,你看见文字可以如此再现、解剖和启迪都市里的困兽人生。小说里的人,李小路、赵小微、夏永康......其实正是当下都市漂泊者的真实写照。从某种意义上说,离开故乡的人,都是困兽。不离开呢,其实也是。爱不释手,如获至宝,这些词,可以用来形容书香墨宝面前的情状。而这世上有那么多看的文字,只怕我们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