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苓 鲜花何妨粪水浇
卢沟桥事变后,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一个日军军官宣称:“先生们,今天我们要轰炸南开大学。”外国记者问:“有什么理由去炸一座举世闻名的高等学府?”军官说:“南开大学是一个抗日基地。凡是抗日基地,我们就要一律摧毁。”
1937年7月29日夜里两点,日军战机飞临南开大学上空,低得就像要把炸弹放下去似的,将校园近乎夷为平地,包括那座辉煌的图书馆及藏书。
南开校长张伯苓显得悲愤无比,慷慨陈词道:“南开已被日军烧掉了,我几十年的努力都完了。但是,只要国家有办法,能打下去,我头一个举手赞成。打完了仗,再建一个南开!”
1876年4月5日,张伯苓出生于天津的一家书香门第,正赶上兴办新学与实业的大变革时代。他五岁入私塾,跟随父亲接受严格的国学教育。十五岁考上天津北洋水师学堂,也就是中国第一家海军军官学校,在那里学习航海驾驶。该学堂聘用西洋人,教授最先进的科学知识,学习开洋船,以及使用各种洋枪洋炮。张伯苓鹤立鸡群,专业考试门门第一。
心高气傲的张伯苓参与了中日甲午战争,目睹了北洋舰队全军覆没的惨状,回家郁闷了一年,苦苦思索。列强们怕东洋一家独大,钩心斗角半天,达成了协议:胶州湾归德国,旅顺、大连归俄国,广州湾归法国,九龙和威海卫归英国。在威海卫交割的那天,张伯苓得以同行,第一天降下日本的太阳旗,刚升起的中国青龙旗第二天就被英国的米字旗取代。目睹国旗缓缓降落,张伯苓感到极大的屈辱,回来后就退役了。张伯苓痛定思痛,认为中国落后的主因是教育,没有人才,一切都免谈。
资本主义的兴起,使得港口成为连接世界的纽带,天津渐成北中国的商业中心。当时,在商学两界有“南张北严”的叫法。前者是指状元张骞,兴办南通;后者是盐商出身的翰林严修,曾主持过全国的学务,与张伯苓半师半友,两人合力办学三十年。后来,严修塑像放在南开校园,被誉为“南开之父”。
1898年,张伯苓去严修家教书,讲授数理化与英文。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许多达官巨富都以把子弟送进严氏家塾为荣。严修官居二品,发现这位年轻的家庭教师具有办教育的兴趣、眼光与能力,相处之下,渐成忘年交。张伯苓则表态:“宁以身殉,不为利诱;终身从事教育,不为官。”
1903年,张伯苓和严修东渡日本,全面考察了四个月。回国后,严修与大盐商王魁章将馆学合并,办起了天津私立中学堂,由张伯苓做校长,后改名为私立敬业中学堂。有一次,乡贤郑菊如捐了十五亩坟地。校方觉得不祥,就在天津西南换了一大块开洼地,1907年搬去后,改叫了南开中学堂,“南开”之名由此而来。其后,1919年办南开大学,1923年办南开女子中学,1923年办南开实验小学,陆续形成了完整的南开教育体系。
张伯苓倡导新式教育,带学生踢足球、打桥牌、骑自行车郊游,还与学生们同台表演西方话剧。南开的管理十分严格,张伯苓给学生们讲手淫的坏处,查禁黄色小说,更严禁逛妓院等行为。每次假期归来,都要看学生的手指有否熏黄,甚至闻口袋里的烟味。有一次,一位学生不服,反诘道:“我抽烟是不对,您干吗还抽呢?”张伯苓当场把烟扔掉说:“好,我不抽,你也别抽。”从此,终身戒烟。
第一届南开女中的毕业典礼上,张伯苓讲了一番话,流传至今:“你们将来结婚,相夫教子要襄助丈夫为公为国,别要他去升官发财。因为男人发达了以后,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你这个原配夫人。”张伯苓经常教导学生要勤梳头勤洗脸,因为“人可以有霉运,但不可挂着一副倒霉相”。严修和张伯苓把南开的校训定为:“允公允能,日新月异。”
这些做法引起了某些传统人士的不满,甚至有人咒他不得好死,但识货的也大有人在。有一回,黄炎培对胡适说:“信仰一个学校的表示,是看能否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胡适说:“老实说,我们家的子弟都送去南开了。”除了胡适,把自家孩子送进南开的还有梁启超、冯玉祥、段祺瑞、袁世凯、黄兴、陶行知等。支撑张伯苓献身教育事业的除了爱国精神,其实还有一份宗教热忱。
1909年9月5日,张伯苓在天津教堂受洗。祷告结束时,他没有站起来,突然再次祷告:“主啊!我在心智上明白了,但请让我在精神上也明白它吧。”
南开大学创办者、校长张伯苓为1946级毕业纪念题写的校训
南开建校是以化缘著称的,除了富商们,北洋军阀也鼎力相助。比如,袁世凯捐助了一万两建礼堂,故命名为慰亭堂;实验楼叫思源堂,也是“思袁”之意。徐世昌、黎元洪等都是大手笔。可这种老僧托钵式的筹款,却惹来一些学生的反对,他们说:“不要军阀的臭钱。”张伯苓却笑了笑说:“美好的鲜花,不妨用粪水培育出来。”
南开育人无数,可谓桃李满天下。比如,第一期招收的七十三名学生,就有梅贻琦、张彭春等人;中华民国中央研究院选举中国第一届院士,八十一人中就有九个是南开毕业生。
办大学前,张伯苓曾去哥伦比亚大学研修,师从杜威等学习教育学课程,回国后,完全采用美国式教育,即从小到大学英文,再出国镀金,回来再当老师,这种轮回教育能救国吗?加上经费匮乏的逼迫,南开后期转向了实用主义,培养学生以就业为导向,形而上学科陆续砍掉。例如,李济曾在南开任教,一次他想在全国做头部测量。张伯苓问:“人类学的好处是什么?”李济冷冷地回答:“什么好处都没有!”第二年,他就离开了。
张伯苓是中国最早提倡奥林匹克运动的,还与张学良赞助刘长春去参加奥运会。同时,他也是最坚决抵制日本侵华的人,并当选为教育界抗日救国联合会主席,所以被日本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抗战前一年,蒋介石让四川省主席张群拿出了五万块大洋,在嘉陵圈了八百多亩地,帮助张伯苓建了号称“院士摇篮”的重庆南开中学。抗战期间,张伯苓把西南联合大学的事情基本委托给了弟子梅贻琦,他自己大多坐镇重庆催款和号召抗日。
抗战胜利后,张伯苓再也无力募款复校了,南开大学被教育部收归国有。
1947年张伯苓回南开时,三千多人到天津东站欢迎他归来,全城夹道鼓掌、鸣钟相庆。
1950年2月23日,张伯苓因中风病逝于天津寓所,享年七十五岁。《天津日报》以“南开大学张伯苓病逝,遗嘱友好同学拥护人民政府”为题,刊载了张氏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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