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随笔 ❀ 在唐宋诗词中旅行 （聆听莫砺锋教授访谈随笔）

在唐宋诗词中旅行

——聆听莫砺锋教授访谈随笔

文/胡晓明

一次偶然的机缘，我得以在南京新街口新华书店7楼，一间虽不宽敞却书香氤氲的房间，聆听莫砺锋教授的现场访谈。

主持人流丹介绍了莫教授的一长串头衔，比如“新中国首位文学博士”、央视“百家讲坛”著名主讲人等等，但莫老给我的印象，却只是位满头银发、慈祥和蔼的长者。他言辞谦抑，谈吐诙谐，可话语间展现的渊博学识与精深见解却着实让人叹服。莫老表示，他此行的角色既非教授，也不是专家，而是像个导游，领着听众们到中国古典诗词的世界里，作一番游历。于是，就主持人流丹提出的话题，我们跟着莫老的思绪，开始了这次在唐诗宋词中的“旅行”。

话题一：我们为何读古典诗词

时下，大家都在忙，忙位子、票子、房子、车子、孩子……单位的名利局、社会的交际场乃至微信的朋友圈，都让生活变得越来越浮躁和焦虑，在快餐文化流行的今天，不要说读古典诗词，就是能静下心来好好捧起一本书，也是不容易了。

当年的同窗看到莫老住着不大的房子，过着平淡的生活，不禁感叹：“堂堂的大学教授、学术权威，怎么过得这样寒酸？”莫老反问：“你们房子越来越大，车子越来越好，可你们觉得生活有意思么？”得到的回答是：“没意思。有时候还挺无聊茫然。”说到这里，莫老吟起了唐代诗人韩愈写给朋友兼同僚白居易的一首诗——《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

“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

韩愈和朋友张籍一起相约到长安郊外的曲江游玩，他们邀请了白居易，可白居易爽约没来，于是韩愈写了上面这首诗寄给他，字里行间有轻微的埋怨：春天曲江的景色这样好？你却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你究竟有啥事那么忙，一直不肯来？

我们现代人忙于发展经济，已经辜负了大自然很多。白居易曾在《忆江南》中写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可今天的长江就快要变成第二条黄河，“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画面，只怕很难看到了。已经辜负了自然，那就别再辜负生活，别再因为各种原因，因为各种忙，忘了去体味生活中的美好，错过了自己最初要追求的本真，以致于物质生活越富足，精神世界越苍白。

我们为何读古典诗词？因为古诗词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诗词是由最美最精炼的语言文字组成，除了文学上的美感，还有韵律上的美感，所以读一点古诗词有助于提升我们的表达能力、学识底蕴还有审美观。此外，古诗词所表达的“天人合一”的生存理念和诗情画意的生活态度，更能带给我们现代人精神层面上的享受和启示。

我理解莫老话中之意，并不单纯是让大家工作之余，就捧着古典诗词苦读，而是多亲近自然，多亲近挚友与家人，多贴近自己的内心，在无论是煊赫还是平淡的生活中，去寻找我们想要的那份从容和美好，去追求内心的安适与富足。那么显然，无论是读诗词还是学美术，是游历名山大川还是在塘边支一根钓竿，是纯粹地与朋友品几杯茶、喝半壶酒、聊聊人生，还是和家人做两餐饭、看一场球、扯扯将来……这都是一种寻找和追求。只要你别总是说忙，忙着觥筹交错或在朋友圈里刷屏而抬不起头来品人生，老让人埋怨你“有底忙时不肯来”就好。

话题二：适合读者的诗词选本

莫老作为古典诗词宗匠，却自嘲说《全宋诗》还没来得及全读完，此话让台下听众不禁菀尔。古典诗词浩如烟海，对于普通的读者来说，像《全唐诗》、《全宋诗》这样的大部头，既无苦读的精力，也无必要。所以莫老向读者们推荐两个选本，一个就是清朝蘅塘退士编的《唐诗三百首》，另一个是《宋词选》。

关于这两本书，莫老提醒读者们要选择优秀的版本。为了说明好版本书的重要性，他还讲了一段趣事：莫老早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讲学，听说有一位外国副教授在用英语讲唐诗，于是好奇地前去听课。这堂课，老外副教授讲的正是唐代诗人韦庄的《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老外副教授读的是台湾的版本《唐诗三百首》，这版里将“六朝如梦鸟空啼”印成了“六朝如梦'乌’空啼”，一字中的一点之差，韵律和诗意谬误何止千里。问题是老外副教授整堂课都在说这个“乌”字用得好，乌鸦的乱叫正好衬托出了台城的荒凉，听了让人简直要笑痛肚子。这说明了读好版的、正版的书是多么重要。

莫老的话我联想到以前曾看的一期综艺节目，节目里有位我非常喜欢的女明星嘉宾。当我听到她指着一位军人说：你“这身'戒’装好漂亮”时，对她立刻就粉转路人了。这位女明星的学历是堂堂大学中文系毕业，可连“戎”和“戒”这两个字都分不清，我实在有点替她脸红。

我本人是喜欢读电子书的，一是省钱，二是方便。但如果真想要学习与研究，那么正版的纸质书仍然必不可少，别的不说，单是捧在手中时的那份厚重与浓浓墨香，就让人有了阅读的兴趣。还有就是电子书通常都难免有错漏，如果是普通小说那也罢了，但诗词这种高度精炼的艺术载体，那是一个字也万万不能错的。

话题三：唐宋词诗的代表人物

莫老指出，如果唐代诗人里只推荐一位，那么就是杜甫。倒不是李白、王维等人不如他，而是杜甫诗的现实主义风格最接地气，最符合我们时代的主题，最能予人以共鸣。比如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写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我不禁想，在房价高涨，很多人沦为“房奴”的今天，这首诗确实有极大的现实意义，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杜甫自己的草房顶被大风刮掉了，晚上从没顶的房子里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时，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计，而是盼望能有广厦千万，让和自己一样的寒士都能受到庇护，单凭这份情怀和境界，就是唐代诗人里当之无愧的代表。

如果宋代文坛也选个人出来，那么不用莫老指点，我也能很肯定地说，那必定是苏东坡。苏东坡堪称是全才，是宋代文学成就的最高代表，他不仅工诗、词、散文、书法，还是著名的画家，此外他做官也是成绩斐然。

苏轼半生坎坷，但他在磨难中得到顿悟与升华，将困苦作为前进的能量，以至于在流放期间反而取得了更多的学术成就。他的旷达随性、乐天知命、执着不屈、还有对生活及艺术的独特感悟，都化为笔下不朽的作品，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

莫老举了一首苏东坡的小词《定风波 ·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话说苏东坡被贬官后，一家人在流放地湖北黄州过着穷苦的生活，朋友看他衣食无着，想帮着他在一个叫沙湖的地方买块好田，可以自耕自足。这首词，就是苏东坡在和朋友们去沙湖看田的时候写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从京城被贬到黄州，拖家带口生活窘困，可我们丝毫看不出苏东坡有颓丧和怨怼。一场不期而遇的阵雨，让同去看田的朋友觉得狼狈，可他却说：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一份洒脱自在，这一份乐观率真，实在让人感动。

有的人玩命赚钱，一时股票赔了，生意亏了，立刻怨天怨地怨朋友怨政策……岂不知人生本来就有起伏，哪有永远的赢家？没有好的心态，赚了钱又有何用？为什么不能“一蓑烟雨任平生”，好好地面对呢？有的人看重名位，得意时意气风发，失意时自暴自弃，遭遇点阴晴冷暖，马上进退失据，没有那层“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修为，怎么能有大作为呢？

短短一个小时的讲座，我们的思绪随着莫砺锋教授这位好“导游”，在唐宋诗词里作了番畅游。我们仿佛看到红花胜火、绿水如蓝的江南风光，看到细雨霏霏、鸟鸣烟柳的金陵台城，看到游人如织、花开千树的长安曲江。我们走过杜甫的茅屋、苏东坡的梯田，穿越过唐宋文人们用美好词句描绘的诗意空间。

望着莫老离去的身影，品味着他“希望八十岁前读完《全宋诗》”的心愿，我不禁想：开卷有益，阅享有道。这道在哪里？它恐怕既不仅存在于书本，也不仅体现于生活，而是来源于你我的内心。（胡晓明 2017年3月19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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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晓明，常用笔名：心泉与水瓶座，自由撰稿人，出生于江苏南京，39岁，在国企从事工会工作。

业余创作小说、评论、散文、诗歌，报刊上时有发表，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近期作品有《胡说红楼梦系列》十篇。喜欢的作家有曹雪芹、金庸、张爱玲和亦舒。

个人格言：文以载道，文以修身，文以承愁，文以娱已。

联系方式：心泉与水瓶座微信号hxm83596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