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邹情怀:梦中故园兰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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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邹平县明集镇兰芝里村,一片废墟。我站在断壁残垣间,渐生伤感。这个曾远近闻名的“秀才村”,即将荡然无存,化作一片高楼林立。这方生我养我的热土,承载了我太多的美好记忆。一街一巷,留下了我成长的足迹;一草一木,聆听过我欢快的笑声;勤劳淳朴的乡亲,曾一声声亲切地喊着我的乳名......

老屋犹在。其实,我生于“狮子胡同”(因早先胡同口有两只石狮而得名)南首的另一处更早的老宅。当时因为早产,特别孱弱。见过的人无不摇头,都以为我活不了。视我如宝的奶奶怀着一线希望,请来了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给我占卜。当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更加精心地照料我。在奶奶和母亲的倍加呵护下,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当年,我是“狮子胡同”最大的孩子,胡同里有一群未出嫁的姑娘。农闲时,她们经常抱我玩,我在她们的肩膀上慢慢长大。其中有一位插队的知青阿姨,特别喜欢我。几年后她返回城里,还托人给我捎来一身新衣服。当时物质匮乏,村里人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我穿上也特别神气,不知引来了小伙伴们多少艳羡的目光。

母亲和环的母亲特别要好,一有空闲,她们就在一起聊天、做针线。同龄的环自然和我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无话不谈,亲如姐妹,从未红过脸。

我俩个头一般高,长得也有几分相像。村里有个爱开玩笑的爷爷,见了我们就故意颠倒着叫我俩的名字,我们都非常着急地跟他辩白,而他却一本正经地和我们理论,故意逗我们,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笑起来。这温馨的场景,现在想来,仍记忆犹新。长大后,我们结伴出去,还有几次被错认成双胞胎。直到现在,我和环都在明集工作,住所从乡镇到县城,几经变迁,却都比邻而居,从未分离。这是多么的难得和幸运啊!

踱步来到村子的西北角,这里曾经是我们村小学所在地。感谢当年那些爱岗敬业的恩师,他们甘于清贫,乐于奉献,让我们这些懵懂无知的孩童,成长为知书达理的少年。特别是师生间如母子般的情谊,每每想起,都感动、温暖着我的心灵。

一年级教我们的是高老师,她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印象最深的是一次生字听写,同学们都错的比较多,我也写错了三个。高老师比较生气,她心目中的好学生可从来没错过这么多。于是,她将教鞭放到我的头顶,说:“你怎么也这么粗心?!”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可是教鞭并没有落在头上。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把教鞭高高举起,重重的落下,在临近我头顶时,却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敲在我的头上,如此三下,一点儿也不疼。这是我学生时代唯一的一次挨打。后来上初中,学到魏巍先生的《我的老师》一文中描写蔡芸芝老师佯打他的情节时,我忽然记起这件事,何其相似!老师的心都是一样仁慈宽厚啊!

耿老师教我们四年级,我们都喜欢听她的语文课。她丈夫王老师当时在明集教委工作,俩人郎才女貌,夫唱妇随,一双儿女,聪明漂亮。还记得王老师喜欢吹笛子,晚上,校园里时常回荡着他悠扬的笛声。

下午放了学,每逢耿老师洗衣服,我们女生就在她的大盆边围成一圈,如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七嘴八舌地和老师聊天谈心。耿老师微笑地看着我们,一一回答我们的问题。这温情的一幕,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如今,我已从教20多年,依然特别怀念和羡慕当年这样和谐融洽的师生关系。

多年后,耿老师的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她身心俱伤。消息传来,我无比痛心,和环相约去县医院看望她。在路上,我们说好,见了老师谁也不许哭。可我们一进病房,看到老师悲惨的模样,不禁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好在耿老师早已走出困境,祝愿她好人一生平安!

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柴老师。她教我们五年级语文,是全校学历最高的老师。她话语温柔,讲起课来清晰条理,生动有趣。有时候,柴老师和耿老师还教我们唱《外婆的澎湖湾》《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等歌曲。在快乐歌声里,两位老师为我们开启了音乐启蒙之门。

那时候,柴老师还是单身,住在学校门口的两间西屋里。她也很喜欢我,让我陪她一起住。柴老师有一个录音机,这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我最爱听的歌曲是《在水一方》和《彩云追月》,优美的乐曲滋润着我的心田,给我播下了喜爱音乐、热爱生活的种子。

那时候,柴老师正在进修中文专业,我发现了一本《现代文学作品选》,如获至宝。我如饥似渴地读,特别是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和戴望舒的《雨巷》,我讶异世间竟有如此美的文字,虽然不太懂,还是背得滚瓜烂熟。自此,我领略到了文字的无穷魅力,开阔了视野,受益终生。

后来,柴老师在这里住得少了,便又叫来环和红来帮她看护小屋。我们仨总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记得皎洁的月光下,星子眨着眼,校园东北角的耿老师一家早已睡下,偌大的校园静悄悄。少年无畏,我们来到校园南面的幼儿园,那里有新扎的秋千。我们身轻如燕,小小的秋千越荡越高,那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地在校园上空回响…….

小学毕业,仅17人的小班,就有我们四人考取了镇上的重点初中,可以说成绩斐然。这也是我们老师兢兢业业、勤于教学的回报,是这些恩师给我们插上了翱翔的翅膀,让我们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少年不识愁滋味,清贫的生活阻挡不住我们的快乐。那时的课余生活可谓丰富多彩。三四年级时,心灵手巧的女生都学会了用毛线钩领子,用透明的玻璃丝编制各种小玩意儿。至今母亲还保留着我的作品。

最期待的还是放学后,书包一放,我就迫不及待地和环、红、荣、霞她们聚在一起做游戏。跳房、踢毽子、拾大把(一种石子游戏)、扔沙包,无所不通。我们一边跳皮筋,还一边唱:“小皮球,不落地…….”

村南面的场院里,那一座座金黄柔软的麦秸垛,是我们天然的训练场,伙伴们无师自通,在这里练习倒立、侧空翻,什么也做不来的就翻跟头,玩得不亦乐乎。而我最拿手的项目是可以连续做七八个前空翻,优美连贯,一气呵成,引得小伙伴们啧啧称赞。直到炊烟升起,在母亲们的声声呼唤中,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暮春时节,漫天的槐花香透了半个村子。我和环、红循着香气,手牵手来到村北的林荫小路,这里都是小槐树。我们沿着小路散步,摘打碗碗花,扑蝴蝶,嬉笑打闹,饿了就采几串香甜的槐花吃,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

村西面是一片梨树园和苹果园。春来鲜花盛开,芬芳馥郁;秋天果实累累,压弯枝头。我们赏花摘果,乐在其中。现在我还保留着一张和环在梨树园的合影,一树树洁白如雪的梨花间,两个正值豆蔻的红衣少女,亲密依偎,笑靥如花。

每逢月色如水的夜晚,我都常常记起和环、红一起圆月的情景。当年的花季少女如今已人到中年、渐生华发,不由慨叹时光易逝,岁月无情。

而现在,我们的兰芝里也即将在城镇化的时代进程中消失,故园将再难觅,不免怅然惋惜。但是,我相信,记忆不会老去,对故乡的思念,对故乡的眷恋,永远不会改变。乡思乡情宛如一枚枚闪光的珍珠,沉嵌在岁月的河底,虽饱经磨砺,却熠熠生辉,历久弥新。

作者:赵淑珍,邹平县明集镇初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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