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马新河
我们村子很小,小到连自己都快找不到,但距村子五六百米的东边有条河,不知道我们村子的人很多,但不知道这条河的人却很少。这条河就是马新河,它是一条独流入海的人工河道,始建于1972年,自沾化县下河乡东北入河口区境内,流经新户镇向北入渤海。全长55.6公里,河口区境内27公里。它是一条排涝泄洪河,因为流经新户后直接入海,所以这条河又是条潮汐河。有了这条河,上游和周围的村民才不受洪涝的侵蚀,方能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的生活。说到马新河,就不能不提到一座桥,这就是马新河桥。马新河把新户50多个自然村从中间隔开,马新河桥是连接东西两部的一座纽带桥,也是通往东西两部的必经之路。
我小时候胆子特别小。河里涨满水时,河水足有四五米深,整个河面要有三十多米宽,浪花拍打着河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从桥上通过时,我都是捂上耳朵,找好桥中间,取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胆子虽小,但我从小在河边长大,熟知这条河,这条河可以说和我们密不可分,竟然成了我们周边村民生活的一部分。
河滩往上是十多米宽的平地,高于平地的是十多米宽接近两米高的拦河坝。一到冬天,大坝特别突出,站在村后向北看,如雄伟的长城曲曲弯弯,向西北延伸,一直到天边,尤为壮观。河滩两边的平地上不种庄稼,常年杂草丛生,有荆条、卤蓬、茅草、芦苇、野灰菜、罗布麻、灯笼棵、热草、节节草......它们的根系特别发达,我想是为了预防大潮来临时,潮水直接冲击大坝造成的不安全吧。无从确定当年的决策者们,是不是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这样就等于是为大坝上了保险,为附近的村民和土地上了保险。一到夏天,河坝上的庄稼和零星的树木长势茂盛,站在桥上向北看,像两条绿色的巨龙,隔水相望,蜿蜒盘旋。因为有了我们这些皮孩子,这个季节也是河滩上最热闹的时候了。我们把牛往大坝下面一撒,就开始跑下河滩光脚丫,女孩大多跳房子、跳绳,男孩洗澡、玩泥巴,谁输了,就惩罚光着脚丫到坝上看牛。玩累了,我们就跑到大坝上的树底下,或坐或躺,看牛吃草。歇得差不多了,就继续采野花、扑蝴蝶、追鹌鹑......
这条河里物产丰富,贝类鱼类虾蟹类居多,有:纹蛤、白蛤、铁蛤、偏口蛤、海螺、泥螺、海蛎子、海锥、梭鱼、鲈鱼、狗钢鱼、榻米鱼、梭子蟹、关公蟹、嘟噜子、大虾、青虾、狗虾、虾皮......春天挖嘟噜子、夏秋摸蛤蜊、冬季挖蚬。常年可以打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仅给附近的村民带来了经济收入,还为我们吃海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父亲干活利索,打鱼也是高手,每当家里来了客人,父亲都会去打新鲜的鱼来招待他们。记得有一次,客人来得晚,我们正把饭菜端上桌准备吃午饭,这样让客人同吃父亲感觉有些寒酸,就穿上水鞋提上鱼网去了河边,还没等我们把饭吃完,父亲已背着鱼网回来了,看着网上活蹦乱跳的鲜鱼,客人很兴奋,父亲笑得更开心,既让客人见识了什么是打鱼高手,又体现了父亲热情好客的品质,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这条河做出了无私的奉献。
桥下有个小码头,经常会停很多船,一艘艘的接踵而来,排出去好远。只要船一靠岸,搭上木板,整筐的海货就往早已等候的大车小辆上搬。帮船时的撞击声和人们的吆喝声连成一片。“这次螃蟹个大,也新鲜,咋逮了这么多?”“赶巧了,少是真不少啊,就是网烂了,不烂逮得还多。”“这些梭鱼好,真齐整啊!”“是啊,发财了,下次你来的时候给俺捎点好酒好烟,哈哈!”“发财好啊,回家老婆备上好酒好菜,就让上炕了!”“对呀,继续这样发大财了,还怕老婆孩子没有好饭吃,好衣穿,再也不用看她那张苦瓜脸了,哈哈”......火红的夕阳照着船上的炊烟,和渔民们健壮的身体与黑红的脸。从他们的吆喝声中,你会感觉到他们对丰收的喜悦和对美好生活的满足感。
农闲时,父亲会经常去打鱼,我就会牵着牛跟在后面,父亲打鱼,我坐在河边。那时,来这条河里的机械船只很少,都是手摇船,我把带帆的手摇船称为大船,最爱看的还是那张大白帆。那时我听伙伴唱过一首歌,其中有几句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既不知道稻花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什么是艄公的号子,更不知道歌名和意思,只知道大河和我家住在岸边。后来通过问父亲才知道什么是白帆。每当看到大白帆从远处的河道里摇来,我就会欢呼雀跃,毫无掩饰地顺着河道蹿。父亲每当看到我兴奋的样子,都不再打鱼,坐在滩上,看着我,悠闲地抽烟。太阳照射下的黄须菜,映红了父亲的微笑和我天真的脸。
那时我在河滩上经常会看到一种小鸟,尖长嘴、小头、红色细长腿,腿和身子的比例有些失调,看上去像是踩高跷。低下头时,总是屁股冲天,啄来啄去,样子很滑稽。它跑得很快,我经常会在河滩上追着它们玩,现在知道它的名字叫黑翅长脚鹬。但我最感兴趣的还不是它们,是这条河里生长的一种小螃蟹,我们叫嘟噜子,别称:旁元蟹、白玉蟹。中文名:彭越蟹。说到彭越,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和西汉开国功臣彭越大将军有关。但我小时候最常抓的就是它,还经常会静静地观察它们。每当潮水退去,它们就离开洞穴,成群结队地在洞穴旁边溜达、觅食。能看到的,个头基本一样大,八条腿两只夹子,两边均匀排列,顶着一只大大的壳。它们警惕性特别强,遇到情况就迅速跑到洞里去。通常见到它们时有两种情景:一出洞口,先观察,两只眼睛竖成90度,还是360度不停转动的,它的这种转动功能,可以预防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观察完毕,就开始走,即使没有危险,也是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走,前走走、后走走、左走走、右走走,一直不停地走。最终确定没有危险,就开心了,放松警惕。然后,眼睛竖得不那么直了,走变成跑,横冲直撞、快马加鞭地跑,前跑跑、停一下、玩会儿,后跑跑、停一下、玩会儿,左跑跑、停一下、玩会儿,右跑跑,停一下、玩会儿,就这样来回重复着。一旦发现有情况,它们的眼睛立即又竖成90度了,一下子把腿支起来了,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钻进洞里。起初我以为,它们的家可能像电影《地道战》里的地道那样都是相通的,要不然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怎么瞬间就不见了。后来才发现,原来嘟噜子走路无死角,驾驶技术特别好,不存在拐弯的难度,360度哪个方向都能通过,它能看到周围所发生的一切,这为它们逃生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可能也是螃蟹“横行霸道”的原故吧。再一种情况就是:悠闲时它们很放松,如没人打扰,它们就蹲在洞口,悠哉游哉地吐泡泡。我想,它们可能和人类一样,是在门口拉家常、谈工作、说笑话吧!为了吃得舒服,它们的用餐时间,都是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进行的。它们吃东西超级可爱,只见它们选好位置,身体下蹲,并且很正,但眼睛不停地转动,吃饭是用两只夹子交替完成的,左一下右一下,动作特别连贯,吃的速度极快,也没有任何声响,像极了吃西餐,我曾猜想它们都是大洋彼岸“偷渡”过来的。看它们吃东西是一种享受,也会感觉到很饿,胃口马上就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生态失去平衡,大片的海滩成了私有财产,化工、养殖,日益增多。渐渐的,河道变窄了,河底变暗了,鱼虾很少了,味道也变了!白帆不再来,远处的大坝也不见了,再来客人父亲也不去河里打鱼招待了......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河道得到了综合治理,河滩上面十多米的地方不再荒草丛生,被整平、绿化,形成了景观水利,改善了生态环境。河道变宽了,河底不臭了,荒地变成良田,大坝也变成了果园。
呼呼的北风吹得尘土飞扬,看着车窗外结冰的河面,我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旧时光里的大河,带来了我无限快乐的童年,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她是不是现在的心情也和我一样,期待着不久的将来,虾蟹成群拥入她的怀抱,桥下的小码头上车水马龙,海鲜的香味儿随着船上的炊烟一直飘到天边......
作者:张延霞,山东省东营市河口区新户镇人,东营市作协会员。喜欢读书,爱好文学,闲暇之余尝试写作,并有少许作品散见于市级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