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枫：吴组湘的《樊家铺》

夏志清编译的“Twentieth Century Chinese Stories”（《二十世纪中国小说集》）一书，所选译的八名作家的作品中，有沈从文和吴组缃的小说，沈从文的是《静》和《白日》，吴组缃的则是《樊家铺》。

《盘古》月刊的文艺副刊创刊，有一篇文章题为《桂花的幽香——谈吴组缃小说的优点和不足》，是这样开头的：

“‘汽笛响后，两位堂叔都告辞走了。火车在黄昏的大漠上向南飞驰。祥发由心尖上涌起一缕绝望的冷气，他扑在窗栏上，像一个女人似的凄凄啜泣起来了。’

‘八月里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寂寞的桂花香气绕着那个一排茅铺的村子幽淡地飘散着。’

上面的清丽句子，是吴组缃爱用的描述，清丽得有点近乎女性化，是中国小说和散文里不常见的，在今日的文学创作里，更难看到。然而，吴组缃实在突出之处，在他全面的创作技巧；在那瑰丽的描述下，蕴藏着多少深厚的感情，把读者婉婉地拖了进去，随着他哀，随着他欢。”

一九七五年三月出版的《抖擞》双月刊有一篇文章题为《战斗的号角响了——吴组缃短篇创作的艺术成就》，是这样开头的：

“在三十年代的中国文坛上，吴组缃虽然算不上一个响亮的名字，却受注目，像一颗熠熠发光的新星，为人带来了希望。当他在一九三三年发表了短篇小说《一千八百担》之后，更是声名鹊起，成了当时以农村生活为创作题材的重要作家。”

在一九五四年北京出版的《吴组缃小说散文集》，吴组缃在前言中写道：

“取材方面，大多写内陆农村，其中又以反映破产时期动态的居多；······《一千八百担》、《樊家铺》和《某日》等数篇，都以昂扬之情歌颂了被压迫人民的崛起与胜利前途，对压迫阶级及其统治势力的走向崩溃灭亡，则投以痛快的嘲笑。”

《樊家铺》这篇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八月里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寂寞的桂花香气绕着那个一排茅铺的村子幽淡地飘散着。”

这两句话，夏志清和 Russell McLeod 的英译如下：

On a sunny day of the eighth month the lonely fragrance of kuei blossoms floated about the village with its single row of thatched huts.

“幽淡地飘散着”中的“幽淡地”三字，英文未有译出。

第二章开头的一段是这样的：

“天上乌洞洞地，四面的山峦都被雨雾封锁着。濛濛细雨牛毛似的漫天满地地飘飞。一阵凉风吹过来，茅铺前后的那些树木瑟瑟地乱响。桂花树上凝积着的水点随着憔悴的残花，从过亭上盖着的稿草的破罅处洒落下来。”

关于桂花的最后两句，英译是这样的：

The withered kuei flowers, now drenched with rain, scattered to the ground through holes in the thatched roofs of the tea booths.

第三章的开头是这样的：

“第三次桂花开了，又谢了！桂花树上的叶子也飘落下来的了。时间已经是九月中旬。”

英译如下：

The kuei blossoms had bloomed and fallen the third time. Leaves from the trees were falling now, too. It was already the middle of the ninth month.

小说这样结束：

“樊家铺响起一片急乱的锣声，茅铺上探出的火舌已经舐着那棵高大的桂花树了。”

英译是：

The frantic gong beats and started up in Fan Village. Tongues of fire, leaping out from the roof of the hut, were already licking that majestic kuei tree.

从上引的几句，当可看出吴组缃描述一花一树何等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