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坊·美文」石和平｜那年那月那知青（三）
作家新
干线
那年那月那知青（三）
"知青打架了，打架了……"有人在喊。随之，一伙围观的人如潮水一般涌向这个地方。此处就是同善公社上堡西门楼外胡同，这里现在正在上演一处"知青斗流氓"械斗戏，为首的就是我那个高中同学DZM。
事情原本是这样地。那天我们西堡大队的女知青徐姿燕去同善办事。她这个人有个习惯，每次来时总喜欢到后河水库指挥部联系一下，莫非是想在这里找个工作，将来一步步地升迁？也许是吧。这天的她却不促巧在正街上遇到了同善上堡村有名的霸者王流才（化名）。此人长相丑陋有名＂大眼猴＂，眼珠子凸地快要蹦出来似的。他见徐姿燕一个北京知青，白白嫩嫩眉清目秀地窈窕淑女，于是就上来当街搭讪，并左挡右拦且出言不逊……这事正好让路过的DZM碰见了。他一个箭步跑上去护住了徐姿燕，严厉地怒斥：
＂好你个王流才，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你胆也太大了吧？＂
话说这王流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凶狠地瞪着他那大眼猴眼睛上来一把抓住DZM的衣服说：
＂妈的！我愿意，咋得啦！你竟敢管老子的好事，看我不揍死你！＂
＂哟呵！你不看人家女子乐意你吗？人家躲还来不及呢。这事我还可真的就管定了，不服你试试？！＂
性格刚强的DZM正言利辞地答道。就这样俩人你拉我扯斗了起来。
DZM看王流才不服，继续着他的地痞行为。于是，就急中生智召呼周围人。这时，正好有一批他认识的后河水库民工下工，他这一招呼，大家伙就都促热闹围了过来。只见民工们手里有的拿着灰刀，有的扛着钢钎锤头镐铣。他们看见王流才不听劝告仍在耍＂地头蛇＂狂暴，厚脸皮不知羞耻地继续调戏纠缠徐姿燕，就上来和DZM一起为女知青出气。这时，只见他们刀箭一起上，矛头一致对准了这无赖。一个拿灰刀的伙计一上来就把灰刀顶在了王流才后背，说：
＂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一个拿撬杠的伙计一上来就把铁家伙顶在了王流才的裤档上，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老二＂撬掉？＂
……
大家拿傢伙什把王流才逼到了墙角上，拳脚相加……这下王流才施展不开了，他搂着头钻出人群灰溜溜地滚了。
这次，DZM赢了。
就说我的这个DZM同学吧，他一口普通话。中等个子，身才匀称而略见瘦小。眉宇清秀且透着一副艺术家的气息，做事干练正气凛然从不托泥带水。有着革命干部家庭良好传统教育的他，持有纯正无私性格。高中毕业后他也和全国知青一样，落实国家政策，"插队落户＂在县里一个叫黄璐塬偏僻小山村。DZM一手好国画，在校时常画大型体育运动会宣传画，颇得师生好评。他的小提琴又有特长，自然适应不了长期的农村劳动生活而影响发挥，山村太小了！怎么走出去？自己的＂革命路线＂怎么规划？心里也就没有了个底。再说吧就他现在专业这＂三角猫＂的功夫，为人民服务的本领也就太低了吧。怎么样才能走完＂接收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路被＂推荐上大学＂？这是他整天思考不解的问题。有时想着想着也就难免病态心理，钻牛角尖了……
性格刚直且满腹经纶的DZM竟然开始给国务院写信来发泄心中的郁闷和不解。疑问一，应届生终止学业，＂知青插队落户＂政策，这是否党内＂左倾路线＂的干扰吗？疑问二，我们的父母究竟有多大错误从省里一直下放到公社？疑问三，社会主义如何解放生产力，上层建筑如何适应生产力发展？
大约一个多月后，国务院办公厅回信了，而回信是通过垣曲县革命委员会办公室转到生产大队书记手里才给他看的。回信＂上纲上线＂，认为他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政策严重认识不助……大队书记说要把他当做＂反革命＂抓起来！哇！他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他被通报要写出检查材料来，然后在知青点做深刻检查。不过话又说回来，大队书记也不忍心整自已队里来的娃娃，在他心里这些知青就是他们的孩子，孩子做了错事也是有原因的，什么＂反革命不反革命＂的？，他才十五六岁刚学走路呢！装做糊涂算了。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
这事对DZM来说可就刺痛灵魂了！他感觉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于是，就想自己的出路。后来通过毛家公社革委会联系，他到了同善后河水库毛家连工地上工。后又几经辗转，联系岗位发挥他的特长调到后河水库指挥部电影放影队画幻灯。别说，这工作还正得他劲，这也算是他找到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好工作。
话不多说言归正传。接下来就发生了上面叙述的＂知者斗流氓＂一幕。
女知青徐姿燕解围了，她满脸泪痕心里更是羞愧难当。狠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估计以后再也没有心思去指挥部里活动了。
回去西堡大队的路还要上一个山下一道岭约20里崎岖小路。一个女娃娃家的要一个人走山路，你说这要有多大的胆量才行？而徐姿燕是个刚强的女孩子。为了前途，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傍晚，DZM心里白天的事情总是纠结不下，便独自拿着他爱不释手的小提琴来到沇西河岸大坝上，听着那流水声，拉起心爱的曲子来。他拉呀拉，那哗啦啦的流水好似钢琴的合弦声为他的小提琴伴奏，那淸澈见底的小河好似他纯洁的心灵一般在倾诉。一会儿他不自觉地停下来问自己：白天的事我这算见义勇为吗？我算＂英雄救美＂吗？唉！徐姿燕她会往心里去吗？他会记住我吗？一个个的问号在脑子里翻腾。后又叹息道：唉，徐姐，你为什么比我大几岁呢？要不我非追你不可一一漂亮纯洁的北京姑娘……
DZM心灰意冷地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河水，只见那一轮明月被流水撕得粉碎，他只有纷乱涼涼的心情。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其它的念想，好象前途总是离得太遥远。冷酷时刻他只想到生他养他的父母，想到幼年时城里那无忧无虑的快乐，只有那里有温暖可依处。突然间他心底升起一支曲子，知青的曲子，于是拉了起来。但，这分明又是一首禁封的歌。他悄悄地边拉边唱边落泪……
忧伤的小提琴声随着小河流水声流向无垠。
1975年，时来运转，他被县饮食服务公司招工。我见到他时，他在照相馆做事，他还给我画了速描肖像；76年他到县委宣传部任干事；77年恢复高考，升入山西大学艺术系美专，从此走完了知青岁月……
1974年冬，我在同善后河水库同善连滋峪河工地三个月轮换后又回到了生产队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在那里怎么样积极表现也没干出个城里招工名额指标，有指标也叫有＂来头＂的人占去了。
天无绝人之路，没几天，好事来了。刘村七制校赵建德校长聘请我当民办教师。后来我又在山西人民出版社编发的短篇小说集里发表了小说，更是得到人们不一样的看待。但，也免不了一些嫉贤妒能者。不过我可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炫耀的地方。
教学快二年了，父亲拿来一个县空压机厂亦工亦农招工指标，叫我去那里工作，这事我喜忧各半。一、城里工作我喜欢；二、不是正式工当工人不喜欢，我的抱负最终不是当工人而是当工程师；三、教育上积极工作这么长时间，工作业绩无法再续，到那里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四、教龄二年后，我有机会被＂推荐＂上大学等等。然而，＂推荐上大学＂流产了。
1977年恢复高考，消息传到我耳朵时已经早就高考过去了，耽误。我只知道山沟沟里消息不灵通。但，始终也没有人告诉过我这大事。
最终我还是去了县空压机厂，分到钳工车间，在那里积极工作刻苦钻研技术。我跟车间主任马利民师傅当徒弟。在他的教诲下我一步步掌握了钻、鑿、锯、削、凿、过丝、研磨，划线、打孔、磨汽缸、按装调试等专业技术，成绩优秀。在这些技术中，其中磨汽缸技术是最难掌握的，误差在千分之三毫米之内。你要上下左右360度都要磨好，用千分表测试准确，否则便是废缸。一年来，我的工作深得师傅好评。
空压机厂斜对门是县化机厂，那是个国营厂子。那里有我的两个高中同班同学在工作。其中一个就是原后河水库指挥部播音员李正生同学，另一个是张丽娜，我们班的＂校花＂，他们都是正式工，我真羡慕他们。可怜的我却还是个亦工亦农。有时我找他们去玩，只见过几次面。我们那时的同学见面，只是廖廖几句话，没什么可多说得。一天，突然传来不幸消息，李正生被车床压死了！他是在搬运车床换车间时出事的。那时他才刚刚20岁，现实是多残忍无情啊！
张丽娜同学文雅漂亮是人所共认的。父亲又是县人民医院院长，她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大家闺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后来传言她要随父母到河北去。那时，我还真想追她谈谈恋爱。可是，看来没机会了。几年以后，传来消息说张丽娜因恋爱遭魔手，死了，唉……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可是，早早被终止学生时代的两位同学却这样无价值地被无情生活殁去了珍惜生命，天哪！我们还只是孩子呀……
1978、1979年，我利用业余时间，连续2年业余自习功课参加了高考，无果。有人劝我参加补习班去。可是，要那样我工作可就保不住了。再加上家庭经济困难，正好又遇弟弟应届高考上了大学本科等原因，自己也就无法脱离岗位再高考了。我继续着厂里的工作。
后来我在车间搞出厂试车任务。这个工作虽然清闲，但危险性较大，尤其是6立方空压机。那次不是我的班，大姐北京女知青张俊，她试车时突然6六方气包爆炸，巨大的气浪把气包打过车间顶棚冲上了天，她坐的硬凳子连人带凳子一起被打出去十几米远差点要了她的命。另外，六立方空压机试车噪音太大，试车时间一般为48小时昼夜不停三班倒。整整几天几夜不能安宁，尤其是夜班。当时，真不知道噪音可致人神经紊乱影响身体健康原理等等，我有时就不知觉地胡思乱想，甚至胡言乱语给别人……
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啊？6岁随妈妈＂六二压＂由机关回到了农村。上学、工作没人管，全凭自己独闯。父亲虽是国家干部，但，一年到头在运城搞＂四清＂少回家，总也管不上我。
当时，我不知道爸爸把我从教师转成工人是不是在帮倒忙？我甚至怀疑爸爸是不是自己的亲爸爸……其实，我真的神经出了毛病。
后来，我离开了空压机厂，离开了闹人的噪音及污染，自己身体一切也就恢复正常了……
1982年，我到县文化馆搞文物和自然博物工作。上班的第一天就配合省博物馆专家到历山采集药用植物标本。历时40天跑遍历山的山山水水共采集标本200余种，在文化馆进行了标本展览，工作受到领导好评，事迹上了《山西青年报》、《山西农民报》；1983年受县科委的委托配合省生物研究所野生动植物考察队到历山＂七十二混沟＂无人区首次探险考察，历时15天采集植物标本100余种，胜利完成了任务。后又几次配合山西大学生物系考察队专家教授完成了中条山植被考察，等等。在和科学家的接触中学到了不少动植物分类知识，认识了千余种植物和200余种动物，进入了生物学领域。
接着又介入文物考古工作。当时，自然博物馆就是我和老馆长两个人，工作特别忙。我们先后配合中科院考古所、中国历史博物馆考古部、省文物局、山西大学考古专业班完成了古城小浪底水库淹没区文物抢救性研究发掘。我的工作受到中科院考古学家张岱海、徐殿魁老师的表扬和肯定。1984年在文化馆和馆长们一起接待由中科院古脊椎所李传夔教授陪同的美国卡内基自然博物馆专家玛丽·道森博士一行，来垣到黄河寨里沿着瑞典科学家安特生足迹进行古生物考察研究。她参观了我的动植物标本展览室，我们交换了礼物。我曾经受到玛丽·道森博士的邀请……
1985年，国家落实政策，解决＂六二压＂大子女按置问题，我被正式招工并保送升了大学。
那年那月那知青的事，到此划上了句号。在是是非非曲曲直直的生活道路上我走过了28载。见证了北京知青、县城知青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锁事，也经历过了返乡务农的自己和同年代同学伙伴们的事。我在工作中勤勤恳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让历史去评价我们这代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