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1984年，我曾经写过的那家书店
今日新华路一景。夜书房图片。
前几天衡水盘桓数日，常有人问：衡水变化大吗？我说，不是变化大不大的问题；对我而言，这几乎是一座全新的城市。这个“新”，已经无法用变化大小描述。
你的意思是很陌生？朋友追问。
既陌生，又熟悉。我说，几乎所有熟悉的建筑与街景都不见了，当然陌生；代之而起的高楼、绿化、小区、商场、酒店、口号，以及因此而来的都市面貌与风格，和国内其他中小城市没有什么区别，熟悉得很。
“城市最美的风景是人”。此番衡水寻访，见到不少老朋友、老同事。有他们在衡水，走在崭新的街道上，我内心还不至于茫然与慌乱。
对我冲击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新华路。1980年代，衡水城小人少，人们的生活天地不大，我的工作与生活范围更是不出新华路。现在想想多少有些不可思议：1979—1989年，整整十年间，我的生活轨迹竟然就是在那段长不过两个街区的新华路上循环往复。如今，这段路早已旧貌换新颜。雨中徘徊其间，心绪在街面、人行道和两边崭新的楼群中游荡，一路飘忽翻飞，找不到熟悉的地方降落，还不如已经连绵不绝的雨点，能顺顺当当落在地面上。
当年“桃城书店”大约就在这排门面中。
行过原地委办公楼所在地 ，忽然想起一家小书店，名字叫做“桃城书店”。1984年吧，一片“解放思想、全民经商”热潮中，桃城书店就在地委大院沿街两间平房中开张了。当时衡水的书店还只有“新华”一种模式，这家店面设计颇为新颖的书店，甫一亮相，非常引人注目，大有“开风气之先”的样子。我自然很快成了书店常客，和店员相当熟络，谈笑间新书买过不少，和在新华书店“求服务员同志柜台里取书”的感觉大为不同。我还写过一篇印象记发在衡水日报上。
雨中我驻足在新华路边，望着那排时尚店面，试图回忆起当年桃城书店的准确位置。很困难。找不到参照物。所有的建筑都是新的。
回深圳后我找到了当年的剪报。这篇写法稚嫩、见识肤浅的印象记，已然成了那个年代衡水书店业的一份文献了。我至今不知道这家书店是何人创办，又何时关门歇业。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书店和我一样，早已经加入了这座城市的过客行列。
下面是《桃城书店印象》原文。有两点需要说明：其一，见报稿中字帖一词全是“字贴”，错别字堂而皇之，招摇过市，实在不好意思。是否当时编辑与校对都还不太熟悉“字帖”？其二，文中提到香港的出版社出版的作为“内部交流”的影印件——这个说法不确。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内陆出版机构的“翻印本”，和香港的出版社没有关系。
附：桃城书店印象
本报记者 胡洪侠
（原载于1984年《衡水日报》）
我有个晚饭后散步的习惯。每当顺着衡水市新华路信步东行时，好象身不由已，总是愿意到桃城书店逛一圈。久而久之，人熟了，店也熟了，自然留下一些印象。
我这人酷爱英语，虽说长进不快，可是对英语书籍的兴趣却是与日俱增。衡水地区比较大的书店我快转遍了，因此我敢断言:桃城书店外语书籍之多，可以说在全区独树一帜。
这爿只有两间屋的小小门市，满满当当摆了十一架书。其中，竟有整整三架摆的是英语书，仅英语工具书就有近三十种。那古色古香的精装封面，书脊上那金灿灿的烫金书名，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全英的《朗曼现代 英语词典》这里也有，真是太难得了，因为这本词典即使在省城也是很难碰到的。更令人惊讶不已的是，相当一部分英语书是香港的出版社出版的作为“内部交流”的影印件。“内部”书竟然能“交流”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这大概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突破吧!
“进这么多的英语书，不赔钱吗?”我问经理。在我看来，重视外语在衡水还远远没形成风气。
“有时候，赔钱的买卖也得干。”小伙子长得很精干，说一口动听的抑扬顿挫的普通话。“再说，人们是越来越重视外语了，我们就是要抓住这个大趋势。我相信，外语书早晚会畅销的。”
有远见!远见，是当代企业管理者的必备素质之一，很难想象一个鼠目寸光的厂 长(经理)能让他领导下的人们混上饭吃。
我终于又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桃城书店卖侯店毛笔。
侯店毛笔虽是衡水地区的一个名牌产品，享誉海内外，但在衡水市场上却很难见到。
“这是为人们学书法准备的。”服务员介绍说，“那边还有字帖呢!”
果然，中间柜台里整齐地排列着二十四种字帖，这大概又是一个少见的数字。
不仅仅是书法在这里占有重要席位，美术在这里也倍受宠爱。西边书架上摆着《印象派画选》、《外国素描参考资料》、《吴冠中画集》、《外国商标》等近二十种美术书籍。
我想，这也许又是桃城书店根据大趋势采购书的结果。随着人们的日子逐渐富裕，人们对文化生活的需求也愈 来愈强烈。学习、欣赏书画的人多起来了。我们不是常常听到有人抱怨“字帖买不到”、“名画买不到”吗?这下好了，桃城书店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看得出，桃城书店在追求她自己的个性。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自己的个性，象一个圆球，糊里糊涂跟着别人朝前滚，那他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书店，乃至企业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桃城书店现在是立住脚了。她截然不同于比她大和比她小的国营书店，这，正是她的存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