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王墓和五羊雕塑
这两件物事一起说,仅仅是因为它们在地理上是相邻的。从流花湖出来,偶然看见南越王墓,从南越王墓出来,又蓦然发现越秀公园高企的大门就在马路对面。五羊雕塑和南岳王墓各在一个山坡上,于空中两两相对;中间是川流不息的公路,公路上是双向都没有尽头的车辆。
南越王墓,这位身为赵佗的孙子的南越国国君,安全安稳地在山中深藏的墓穴中待了2000多年以后,只剩下了几颗牙齿和一块头盖骨。而为其殉葬的四个妻子,只有一个还有灰迹,别的妻子连灰迹都没有了,完全消失掉了,就只有一个原本放在她们胸前的个人印章了。这样完全由时间打造出来的结果,实际上比那些琳琅满目的随葬品更给人以启示。任何人的不朽之念都是荒唐的,如今据说在国外流行起来的将骨灰顺着马桶冲走了之的做法,或许才是懂得了人生真谛之后的不无自嘲与他嘲的终极归宿。
不过这个墓对今人还是有意义的,因为它携带的历史信息丰富,确认了史籍中关于南越国的林林总总的记载和议论,确认了当年作为最早的南下干部的河北人赵佗在南越国的开创性地位及其将中原与南越紧密联系起来的促进了国家统一的至少是客观上的功绩。
在南越王墓前的售票处买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前面的两个操着某种既非英语法语也非德语西班牙语的外语的外国人,一定要微信支付,说没有现金。而售票员也告诉他们没有开通微信支付,只能收现金。其中一个会说汉语的就缠来绕去地不肯罢休,一点不顾及后面排队的购票者,大有纠缠不休之意。售票员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怎么说,必须拿现金来。而那俩人练了一阵子口语以后,终于还是掏出了现金。然后就轮到我买票了,售票员一边拿眼瞟着那俩人走去的方向一边对我说:死鬼佬,明明有现金!
我买了票进去,那俩人始终都在我的前面喧哗,根本不在乎博物馆的安静要求,完全是一种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肆无忌惮。看来他们在售票处的纠缠不是出于练习汉语的需要,而仅仅是其本性使然的不良习惯。这种不良习惯虽然是不文明的,但是在一定范畴内还是被宽容的。而一旦越界,就会有法律出面约束。这是主权国家的尊严,也是任何社会维持基本秩序的需要。
南越之地,临海而远中原,不仅有本地的语言和民族,而且这样对外的自然接触与被迫接触也自古就很多很多。赵佗当年以中原身份开国建业,并代代相传,的确于整个华夏民族认同、于更有效地抵御海外的入侵大有助益。
这南越王墓博物馆对面就是越秀公园,而那最能代表广州的五羊雕塑就在这个公园里。五羊雕塑大约是全中国最深入人心的雕塑之一了。一座雕塑代表了一座城市的,除了广州,还有哪里?
可是这个五羊雕塑并不在我们通常想象中的公园大门口,而是在公园里的无数山峰中的一个小山的山顶上。不管多么热,不管已经怎样精疲力尽,外地游客至此,都会毫不犹豫地继续爬山,一定要爬上去看看真实的五羊。好像只有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唯一选择。的确,没有哪个雕塑如此深入人心,不仅成功地成为本地标志,还让几乎每个外地人都产生一种情结:好像不来亲眼看到这个雕塑,看到它真实的而不是图片中的样子,就非常遗憾,像是不足以对他人也对自己证明自己真地来过。
其实五羊雕塑并非古有,其创意和雕塑过程都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其作为羊城广州的公认象征完全是自那之后的事情。将传说中的五羊固化下来,五只羊巧妙地搭配成一尊高耸的石像,既充分紧凑又完全符合羊的行为特征。这尊雕塑确实是匠心独运,很巧也很妙。当然,在六十年代初年的普遍饥荒状态里,这赐人间以稻穗的雕塑不期然地凝聚了人们普遍的吃饱饭的朴素而热切的期盼,一朝成名实在也有时也运也的成份。
在小山山顶上的五羊雕塑实际上是在将山林开辟出一块空地来建成的广场上,游人来了以后的第一要务自然是和五羊合影。而且只有从南向北那一个角度是能将五只羊都照下来的最全的唯一角度,搞得那个方向人声鼎沸,其余的地方则空空荡荡。攀登的汗水已经使得人们再不愿意多走一步,获得了到此一游的证据以后转身就下山去了。越秀公园很大,还有很多很多地方等着要去。
而南越王墓、越秀公园之外,这附近还有中山纪念堂、人民公园(第一公园)、南越王宫博物馆、孙中山文献馆。这座城市中心的山林之间,积累了太多的历史遗迹。在这里攀爬,脚下不仅是地理的坡度,更有几千年的岁月积累下来的厚度。行行止止之间,眼前都是既往曾经汹涌的生活之海;它能不能打湿你站在今天的裤脚,就看你能不能一一走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