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徐运红/换一种方法读历史

换一种方法读历史

作者:徐运红

不读史不知自己浅薄。
最近读了几本历史文化散文(《纸上的故宫》《苏东坡的山药粥》《唐朝的驿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历史知识渊博的人,熟知历史掌故,了解历史变迁,掌握不少历史秘闻轶事。我以为自己很懂历史,孰料竟是井底之蛙,天真之至。
历史是一个严肃的话题,至少古人是将历史奉为神祗的。孔子言必称尧舜,后世儒生言必称孔孟,更有宰相赵普,将半部《论语》锁于箱箧,一遇难决之事,辄取之细观,每观必能知新,寻得解决之道。至于其他士人,谁不想“收取关山五十州”“万里觅封侯”?谁不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即使死,也要“留取丹心照汗青”。是故古人谈史,要么正襟危坐,战战兢兢,要么慷慨激昂,气贯长虹。大概因为他们严肃对待历史,所以也庄重地对待人生,即使在深渊里仍仰望星空,不攀附,不屈从,铮铮然如他山石,巍巍然如山上松。然而,我凭借着自己的一知半解在课堂上仓促地调侃、评论历史人物,现在想想,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历史的真相是什么,当事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作为后来者的我们在缺乏可靠的材料时怎可妄加揣测?谬矣,谬矣。
“幸甚至哉”,我泱泱大中华,并不只有我等轻率盲目之人,还有不少沉稳理智之士。他们在浩如烟海的文字中去伪存真,抽丝剥茧,用理性之光照亮晦暗的历史,渐渐复原历史真相,还原真实人生。夏坚勇、祝勇、徐佳等人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重审文字,也重审历史,不盲信权威,也不盲信史书,用自己的慧眼和慧心去发现被尘封的往事,用人类共有的情感基因去审视当事人的内心世界,让我看到了更充实、更细节化的历史,也学到了更多的读史之法。
一、祝勇:在时间的长河里追寻一个历史事件的意义
往昔我读《兰亭序》,就只读《兰亭序》,用想象去展开画面,见一群宽衣博带、风度翩翩的才俊,在茂林修竹的溪水边流觞赋诗,畅叙幽情。他们的风度,他们的气韵,他们的浪漫,他们的才情,他们的哲思,像一瓶陈年佳酿,清冽,香醇,令人迷醉。祝勇却把《兰亭序》当作一个发端,从后世文人浩浩荡荡的临摹、刻拓中发掘《兰亭序》的历史意义。据说,《兰亭序》的真迹被唐太宗以计策骗到手,死后,唐太宗自私地将它带入地宫。后来,地宫被盗,《兰亭序》重现人世,几经辗转,真本在公元1085年再度消失,从此杳无音信。
一张纸究竟能走多远?
无论如何珍爱,作为一张纸,它都经不起时间的磨损,但是中国文人从未把它当作一张纸。他们把它当成一个传说,一个美梦,一种理想。一千六百年来,人们不停地临摹,不停地刻拓,在临摹和刻拓中创新复制方法,注入自己的理解,同中有异,自成风格,形成了一种蔚为壮观的临摹运动,诚如祝勇说的:“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仿佛依次传递一则古老的寓言。”如果说这一场长达千年的运动是在传递一则古老的寓言,那么祝勇就是在循着这一千多年的足迹为我们揭示寓言的寓意。通过对这种文化运动的探索,他揭开了《兰亭序》永传不衰的奥秘:“艺术是一种醉,不是麻醉,而是能让死者重新醒来的那种醉……在这个世界上,还找不到一个人能够真正地断送《兰亭序》在人间的旅程。王羲之或许不会想到,正是他对良辰美景的流连与哀悼,对生命流逝、死亡降临的愁绪,使一纸《兰亭序》从时间的囚禁中逃亡,获得了自由和永生。而所有浩荡无边的岁月,又被压缩、压缩,变得只有一张纸那么大,那么的轻盈可感。它们的轻,像蝉翼的透明翅膀,可以被一缕风吹得很远,但中国人的文化与生命,就是在这份轻灵中获得了自由。”
死亡与重生,短暂与永恒,孤立地看,一个事件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件物品消亡了就是消亡了;放眼历史长河,这些事件或物品所体现的生命状态和精神风骨却以新的形式——艺术,传承下来,乃至发扬光大。
祝勇《永和九年的那场醉》用延续的、发展的、整体的意识重审历史,看到文脉的传承与发展,让我又多了一种读史的视角。
二、徐佳:用地域编织一张网,展现全体的意识与风采
“天地古今”四个字很大,大到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天地古今”四个字很小,小到
时空两个维度。然而我们的祖先和我们就生活在这两个维度里,在这两个维度里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有趣的是,有的找到了,有的至死也没找到。
松江,一条很短的河流,从太湖出发,流经吴地的苏州、上海等地,汇入黄浦江奔流到海。
松江,一个不大的地名,在行省制中属第三级行政区划,辖华亭、上海二县,东西一百六十里,南北一百七十三里。
但是这里人才辈出。
有一个叫徐璋的小人物感念这块土地人杰地灵,从明朝挑选了一百余名人物,为其画像,取名《胜朝松江邦彦图》。到了二十一世纪,一个叫徐佳的散文家凝视此画,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何不找到这百余人的文史资料,探寻他们的精神世界,展现一个地域的文化特色?说做就做,经过仔细研读,精心构思,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揭开面纱,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走到历史的前台,我们惊叹,我们唏嘘,我们惋惜,我们悲愤。在这篇取名为《松江之鲈》的历史散文里,你可以看到钱鹤皋的侠、倪瓒的毅、袁凯的熬、董其昌的悲、陈子龙的忠、夏完淳的坚、徐彰的勇……他们是游弋在松江的一条条鲜美的鲈鱼,用自己的人格、气节、精神展现了一个群体的意识和风采,奠定了一个地域的文化基石,描绘出一方文化的底色。
徐佳的读史法告诉我:历史是可以划为一个一个小区域来读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群人造就一方文化。
三、夏坚勇:在斜阳荒草中寻觅历史,思索当下
历史的真实可以从文字中寻找,也可以在斜阳荒草中寻觅,有时在斜阳荒草中触摸到的
可能更真实,因为文字是可以修饰的,而那些湮没在荒草中的枯骨残骸是不那么容易说谎的。
夏坚勇是有尚古情怀的。他常常游走在残落的历史遗迹间,任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好像影子越长,他就越容易踏着清冷的微光走进那萧瑟幽深的南朝。瞧,他从丹阳的陵口下车,沿着萧梁河北去。旷野中,萋萋荒草掩映着残破的石刻,那是齐梁帝陵前的石刻。如同那个浮靡的时代在历史中昙花一现,这些精美雄硕的石刻也随着王朝的没落遗失在淡烟衰草中,等着后人将它捡拾。
它等到了, 夏坚勇来了。他轻轻扒开荒草,轻轻抚摸着石刻上的纹饰和文字,他的心震颤着,眼中噙着泪水。一道残阳铺展过来,石刻镀上金色。它笑了,总算有人记得自己。但是夏坚勇没有将它带走,他说:“这是一种苍凉和残缺之美,它指向一种超越时空的艺术之境。这里有诀别,有固执,有从容和宁静,有岁月的残梦和历史的泪痕。”是的,这些石刻属于这里。如果将它们搬进博物馆,用厚玻璃将它们禁锢,任凭红男绿女打着聚光灯肆意地拍照、发朋友圈,成为她们生活的点缀和风雅的附庸,那是多么难堪的羞辱!不如躺在这里,与荒草为伴。那些敬重它、理解它的人会不远万里跋涉而来,拨开荒草,为它拭去哀伤的泪水,和它一起追忆昔日的繁华,然后静静地守护这一段历史。
不是所有的文物和遗址都要住进博物馆,残存一点在荒野间吧,它们也需要呼吸时间的风,倾听时间的雨,它们需要在寂寞中获得生机,在残缺中再现完美,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有生命的历史。故而,我们不妨放下书本,走出博物馆,去旷野中寻觅活生生的历史。

作者简介

徐运红,初中语文教师,喜欢阅读、旅行。不在意路的尽头有什么,只在乎行走在路上的感觉。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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