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谢文雄：【故乡老井不见底】（散文）
故乡老井不见底
作者：谢文雄
“子非鱼，焉知水的深浅、冷暖，摇头摆尾鲤的快乐逍遥、喜忧得失”。
童年懵懂，生活于静谧平和的乡村，并不知这些玄奥微妙的道道，只是知道家乡的“井脚巷”有一口通地下河的老井，深不可测，汨汨涌出的井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老辈传言时有锦鲤出没，矫婉翔游，尾弹水花。不谙世事的我和小伙伴们，趁大人汲水的空隙，便结伴在井沿探头探脑窥视井底，想看穿其深浅，戏看鲤鱼是否“跃龙门”来“拜访”我们这些“故友”。但经常一无所获，只有涟漪微波的“井镜”，映照出破碎模糊的脸相，摇晃变形破相成活脱脱的妖怪；小伙伴们哄堂大笑戏称老井为“照妖镜”。
及长，虽尝透井水的冷暖，但从来没有听说谁能探测摸透其深浅，啥时有“鲤鱼化龙”。
如今，我到达城市谋生已经若许年，见过各色人等，读懂的是人面的变幻、粉黄、肥瘦，读不懂的仍然是人心，就像故乡的老井一样，其深浅、厚薄、大小、赤黑、良斜、正歪、忠奸……不才不能及也。
阿福的人生路跌宕起伏，时而波峰，时而浪谷。波峰时志得意满，浪谷时若有所失。
那天，我遇到阿福，双方寒暄起来。当我问到最近状况如何时，阿福“罔顾左右而言他”，本来口若悬河的他竟“答非所问”，让庸常如我者大跌眼镜。
只听到阿福说：“人居尊位，不少人对你毕恭毕敬，脸露腴媚之色，口说逢迎之词。你家门庭若市，高朋满座，杯筹交错。但人家是有求于你，你手里握有公共资源，能够为人家解决问题，能够为别人取得好处……因而人家攀附你。并不是你的德行有多优，修养有多好，人格魅力有多大，人缘有多好，更谈不上才华横溢，光彩照人……所谓才气使人折服；德行让人心服已经过时了。”
“同样，当你失势，人家退避三舍，门可罗雀，冷落车马稀……也不是你的人品有多卑微，德行有多低下，性格有多孤僻，是众怒的焦点……这些都不是，而是你手里已经没有公共资源，不能为人家办事，不能取得‘双赢’。”
老友阿魏的女儿大学毕业后，不谙世道的冷暖艰辛，民生的艰难颠簸，江湖的凶险逆流潜涌，擂台的剑影刀光，总是认为到处都是“留爷处”，遍地虽然没有了金银，可“铜铁”仍会有的。她刚开始就业时还能坚持稳定，在一家企业的一个岗位上干了大半年，但随后就跳槽。他的女儿跳槽是在没有找到新工种前就离开“老行当”。所以因为工作连接不上，在家一呆就是几月半年。
半年后，虽然找到一个勉强认可的工种，但和原来的一比，还是不如以前，便心有不甘。在勉强认可的工作岗位上干了三个月，又觉得左右不逢源，前后不搭边，上下不协调，东西难融合，天人不合一……于是又在家里呆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找到另一工作，谁知此处不仅比不上就业的第一家企业，连第二家都不如。
于是，老友的女儿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怨叹时乖命蹇，运道不佳……唉。真是每个人都有难处！后来老友一想又豁然开朗，说“比起那些儿女生了病，到处去求助的父母们，我的女儿健健康康，又有文化，靠她自己去闯荡。如此，我又比他们胜千百倍。”
举目四望，滚滚红尘芸芸众生，面对纷扰喧嚣、莫测深浅的世间，都有一本难念之经。
有时候，愚常常“心生妄想”，如果要像祥林嫂一样记住的都是苦难，并不断诉说，喃喃自语，则凡夫俗子、庸常之辈，每个人都有、都是一部苦难史，只是有的史料翔实厚重，有的虚妄漂浮浅薄。然而，更多时候回头四望，蓦然间许多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踯躅徘徊，愁眉不展，形容枯槁，憔悴不堪，蹒跚乏力……但所有的一切，我们都不是、也不会是最苦的那一个。所以，“老夫聊作少年狂，满目青山夕照明”，才是人间正道啊！
由是，我想到人脸的“多面性”，并不是以一句“正或斜”、“厚与薄”、“忠与奸”等“两面论”所能概括的。
晚明，史学家李贽对海瑞的评论说:“他尊重海瑞，但是也指出海瑞过分拘泥于传统的道德,只是‘万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栋梁者’。”就是说，李贽文中认为海瑞是“万年青草”而非“栋梁之才”。400多年来，作为“万年青草”的海青天，铁骨嶙峋，傲霜欺雪，义薄云天，而流芳千古，高山仰止。但海青天的人格“多面性”，又使之为当朝权相张居正所不容，未能为国计民生立功。因而，几百年来的学者，都无法“一论以蔽之”，争论还在继续。
同样，让康熙皇帝以“四镇多异心，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半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挽联高度评价的民族英雄郑成功，从一个侧面说明其忠义高天厚地，可昭日月；当然也反映了一代明君豁达宽广的胸襟。但郑成功在潮汕劫掠粮草，屠杀鸥汀寨6万多人，却又留下“血腥暴戾国姓贼”的骂名。
海水有涨退，沟水有起落，海底针难捞，鲤鱼何时现，人面多变色，人心常反复，人生微缈，只余无奈莫测；就像故乡的老井，谁能知深浅，徒具羡鱼情。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谢文雄，广东普宁人，出生于六十年代初，汕头经济特区报社记者。自少年便喜欢文学，因而在从事新闻工作之余，偶尔心有所思、情有所感、言有所抒、目有所寄，便“不事雕琢、信马由缰”写下散文、随笔、杂文，撰写一些对联、碑记等篇杂，信手向各地报刊投出，也偶尔有被采用，抑或有捡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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