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全虎：【流浪诗人】（诗歌一组）
流浪诗人
作者：李全虎
他蓬头垢面
衣着寒酸
眼神空洞而迷惘
胡须在脸上
疯狂蔓延
他在东北的大森林里
做过伐木工
也在新疆的建筑工地
绑过钢筋
在广州郊区种过菜
在陕北住过窑洞
学唱过信天游
还在山西的黑砖窑里
遭受过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失去过人身自由
流浪了十五年后
他回到生养他的村庄
和十七岁出走时一样
他依然两手空空
而心却疲惫不堪
爹娘留下的那两间土屋
也是空空如也
除了无处不在的灰尘
躺在久违的土炕上
他找到缺失很多年的踏实
连空气
都散发若有若无的温馨
但是，他经常被噩梦惊醒
梦里，爹还拿着鞭子
向他打来，面目狰狞
娘一会儿怒骂，一会儿哭诉
他始终躲闪着娘的眼睛
半个月后，爹娘不再出现
也许是放过了他这个逆子
原谅了他当年的离家出走
他依旧默默写诗
在别人废弃的账本背面
在捡来的旧报纸边缘
他每天都要写上几行
那些诗就像他种的玉米
稀稀拉拉，歪歪扭扭
一副不成器的怂样
他将一些得意之作
用烧黑的树枝写到墙上
两间土屋很快变成诗的海洋
十年前，他写蓝蓝的天
白白的云，眨巴眼睛的星星
美丽的少女和五光十色的梦
如今，他写父亲般的土地
母亲般的河流，也写女人和酒
有时他高声朗诵几句刚写的诗
竟然感动得自己泪如泉涌
然后，他两大口喝下半碗高粱酒
用火焰般的酒气，浇灭燃烧的激情
然后一头倒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秋天，一个城里来的作家
在镇上采访时听说了他的故事
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眼里冒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作家请他到镇上最好的饭店
边聊天，边喝酒。一斤老白干下肚
他十多年的传奇经历
都落入作家的录音机里
不久，作家的文章发在杂志上
文后还附录了他的几首诗作
引起意想不到的轰动
从此他远近闻名，被称作“流浪诗人”
县文联邀请他去开创作会
别人发言，他几乎一句也听不懂
他那另类的模样，迟钝的表情
与会议的气氛和环境格格不入
他成为文人堆里的孤家寡人
镇上为发挥他的才华
聘用他到宣传报道组工作
哪知他不写稿子，还整天胡言乱语
说新闻都是假大空，没什么价值
说写报道是给领导吹喇叭、抬轿子
结果可想而知，不满一个月就被解聘
“流浪诗人”的头衔
给一文不名的他，栽下一棵梧桐树
终于有凤凰飞到这不毛之地
先是一个东北姑娘找上门来
自称是他的粉丝。几分钟之后
她被他的家徒四壁吓得落荒而去
后是一个南方佳丽，也是个诗痴
说是被他的励志故事所感动
愿意共筑爱巢，以身相许
不到半年时间，他们坐吃山空
将姑娘的积蓄全部花光
绝望中，她和他洒泪分离
邻村的一个年轻寡妇收留了他
他一跃成为两个孩子的继父
吃穿无虞的日子没过多久
寡妇看透他不会挣钱，不会种地
只会写几句不当吃不当喝的诗
便果断翻脸，解除了同居关系
至此，笼罩在他身上的神秘感
和“流浪诗人”的光环，彻底消褪
一个初夏的早晨，天色微明
他背着那个去年背回来的双肩包
离开村庄，重新踏上流浪之路
在他家的破门上，贴着一张纸
上面是他留给村里人的告别诗：
再见了，我的村庄，我的土地
不要问我去哪里，也别问我何时归
我只愿像风一样自由地飞
我不再留恋乡情，乡情已经变味
也不再回望童年，童心已经破碎
再见吧，我知道没有谁会为我流泪
再见吧，我也不会牵挂着谁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 者 简 介
李全虎，上世纪60年代生于陕西省凤翔县。务过农，当过兵，做过工。现在某央企工作。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在全国4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500余篇（首），获得各种奖励20多次，出版作品集3部。系中国铁路文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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