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胡胡:【革命化的新年 】
文/塞外胡胡 图/来自于网络
春
节
快
乐
革命化的新年
◎ 塞外胡胡
在我的记忆里,有那么几个年头,到处喊着“革命”,就是文化革命,中间加个“大”字,大到何种程度呢,用句激昂的话说,那就是红旗查遍祖国大地,革命歌曲响彻云霄,人人斗志昂扬,只有阶级感情,没有亲情隐私。但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大多数人还是内向,阶不阶级自己知道,就像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出去说。对于“革命”还是望而生畏的,所以,出去大喊革命口号,在家里,还是尽量不要提“革命革命”的,到底革谁的命!
老百姓知道几个革命?特别像我老娘这样的文盲,她只知道,“革命”就是“要命”,如果革命行动真的进到自己的家门,那可就是天大的不吉利,人就是不死也得扒一层皮。老百姓都图安安稳稳过日子,谁期望家里无缘无故闹革命啊。
可是我老爸心中,另有他自己的革命观念,他是矿工,学习政治,思想进步,所以就更多理解一些革命的意义。因为他不想费唇舌,不想对我老娘这样的人细究革命道理,就很随意的发挥想象,即把自己纳入到革命队伍中去,又不像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的革命者那样,革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有一个新年,其实真正的革命年代已经过去了,我老爸带领哥哥妹妹贴对联,随口就说出一句话,他说:“这对联全是新词,看来今年真得过一个革命化的新年了。”话刚说完,我老娘就啪的一声,将水舀子扔在地上,瞪着眼睛对我老爸说:“好啊,那你就革命吧,谁怕谁是孙子!”
当时我老爸很惊讶,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老娘说:“你不就是要革命吗,那就来革吧。这个家是你的也是我的,一山容不下二虎,谁革了谁的命活该!”
我老爸解释:“大过年的,你这是闹什么,你咋就不看看对联是咋写的,这叫:爆竹声声辞旧岁,桃花朵朵迎新年。你懂吗!”
我老娘刚刚流下半滴的眼泪就收回去了,又是哭又是笑地说:“我以为你替别人找后账,我就是在年根提了一嘴给老人养老的事,要管大家管,谁也别想脱干坯,老人一样生的他。有人不愿意。你说自己大包大揽,我说这不合理,你就怪我不讲道理。”回头又说:“贴对子和革命有什么关系,漫说这年头不讲究革命,就是当初过年过节血淋淋贴出革命的话来,我也没把它当成个屁。红红的对子贴墙上,不过就是图个新鲜。这会你要为了正经事革命,我怕你啊,倒要看看该革谁的命!”
我老爸忙作解释:“我说的革命,是真正意义的革命,革是革新的革,命是命运的命。革新就是改革创新,命运就是顺应时代,时代变好了,人的命运也就转过来了。”他接着说:“我从来也没把革命当做谁要谁的命看待,慢说对家里人,就是当初在外面,我也没把这俩字当成个屁,因为本来好端端的两个字,都被不懂革命的人歪曲得乱七八糟。革命革命,像屁一样在大街上滚,直到今天,也未必有人真的知道自己的命被革了。”
我老娘眨了几下眼睛,睫毛使劲地忽闪两下,呆愣愣想了好久,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老爸使劲地拉了一下自己上衣四兜服的小兜盖子,大踏步走出门去。那一刻,真的是一派革命军人的气派。
我们兄妹四人,有拿着刷子刷酱糊的,有举着对联往墙上贴的,有站在凳子上扫墙面的,我举着拳头喊:“肉煮熟了,贴完了吃饭!”
我老娘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念叨:“革命革命,原来就是换一条新命啊!怪道不革命的人就没法活呢,原来老百姓不知不觉就让人给换了一条命。这条命倒是挺好的,吃的穿的都富裕了。”
“唉,那得几年革一次命呢,我愿意不断革命,家里的房子院子都摊上革命才好呢,都得换新的了。”我老娘说。
我老爸绕了一圈,昂首阔步回来了,他一本正经说:“先过完这个革命化的新年再说。”
那个年,由于我们家过的是“革命”化的新年,所以就有一种特殊的气氛,首先,鸡鸭猫狗都比往日精神,院子边上新搭起一个小木棚子,所有的土木家当都归拢到里面,锄杠上都贴上红纸条子,写着“新年快乐!”我老爸说:“为家里出过力的东西,都得有个好运气,首先满足他们的革命要求。”
村里人到我家里来串门,一进院就忍不住四下搜寻,说有一种特殊的气氛围绕着,咋看都是吉祥。
其实是精神气质韵味充满家园。总之,真正意义的革新命运开始了,大年不一样了。以后就更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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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胡胡简介
【作者】:塞外胡胡,原名:顾凤霞 ,内蒙古赤峰市人,1966年出生,文学编辑,自由撰稿。处女作《出嫁》,发表于《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