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巴德：杰斐逊-汉密尔顿之争仍在继续
序言
杰斐逊-汉密尔顿之争仍在继续
文/Murray N. Rothbard | 译：禅心云起
来源：私产公号
可以想见，每一名大学生，实际上是每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会在这场大论战中选择立场，给自己贴上标签。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要寻回杰斐逊此人和这位政治哲学家的真实形象，是一项极其困难的任务。
1 | 令人眼花缭乱
的“马赛克”
对于杰斐逊的分析，因为他人格和生活经历的复杂性而变得困难。他是一位才智过人者；他对人类思想的方方面面，从经济学到建筑学再到科学农业，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在多到惊人的事业当中，都是极其活跃的、充满活力的、精神饱满的；加之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政治领袖，这必然会给后代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元化形象。
政治本身是件充满烟火气的俗务，其本身性质逼迫着政治人物做出一系列的转圜和妥协。杰斐逊身上结合了以下各种品质：昂扬的知识分子精神、对政治原则的追求、事务缠身的忙人，政治领袖。当寄予杰斐逊主导着共和国政治舞台的那些最重要岁月（革命、独立、宪法、发展、战争等等）以更深的回忆时，人们就会更容易理解，许许多多对立的团体都可能从他大量著述和行动中挑选出支持他们自己意识形态的内容。
2 |只是个粗制滥造
的三流作家？
但是，对于一个不带偏见的杰斐逊观察者来说，他的原则是不可磨灭的，并有如水晶一般清晰。他的政治哲学已经深深根植于美国的灵魂之中，并铭刻在后世无数美国人心中。
他的成就遭到我们这个时代以及他那个时代汉密尔顿主义者的嘲笑。这些人声称，汉密尔顿是一名富有建设性和讲求实际的行动者。他给国家债务融资、改革政府管理，建立国家银行，等等。杰斐逊只不过是一个擅长遣词造句的三流作家。
这些“实干家”没有领会到，促使人们行动以及由此产生人类历史（无论其好坏）的力量，是人的思想观念。思想观念，政治的、经济的、道德的、美学的、宗教的，无论是在今天还是过去的几个世纪，都对人类的行动都发挥了极其深远的主要影响。声称汉密尔顿的敛财措施和《独立宣言》或《肯塔基决议》具有同等的重要性，那才真是荒谬可笑。
然而，杰斐逊和汉密尔顿之争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它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原则体系之间的冲突。
杰斐逊的政治哲学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管得最少的政府才是最好的政府。”这句话在属于我们的《独立宣言》中得到了最好的表述：人被上帝赋予了某些自然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在他们之间建立政府，而政府的正当权力来自于被统治者的同意。”当政府破坏了这一目标时，民众就有权相应地改变政府的形式。
因此，杰斐逊就像一个世纪前的约翰·洛克（John Locke），彻底地将道德重心从国家转移到个人身上。在这个世界肇始的专制和封建时代，神圣的权利仅仅设定给国王和贵族；简而言之，国家及其统治者。对杰斐逊来说，神圣的权利被授予了每一个人，而不是政府统治者。
3 | 杰斐逊的伟大一课
这些自然权利是什么？生命权是一项基本权利，其他一切权利都是从这项权利派生出来的。每个人都有在不受他人强制干涉的情况下生活的道德权利。为了生活，他必须自由地工作，获得财产，“追求幸福”。
从政治角度看，自卫是一项重要的自然权利：保护一个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不受侵犯。因此，政府的职能就是运用其强制权力阻止和打击社会中使用武力的企图。
如果政府将其权力扩展到这种“街角警察”功能之外，它本身就成为了所有施暴者和掠夺者当中最恐怖的那个。由于政府实际拥有武力的垄断，它作恶的可能性就远远大于任何其他机构。
民众必须坚持不懈，使政府保持小规模、地方化，且即使这样，也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以免它胡作非为。这就是杰斐逊的伟大一课，也是所有美国人必须重新开始学习的一课。
从这一根本基石出发，就很容易推断出来杰斐逊主义大厦的其余部分。这解释了他对州权终身不渝的忠诚、他在约翰·马歇尔（John Marshall）成功使宪法变得弛懈从而允许联邦权力扩张的运动中予以的坚决反对、他对于宪法本身的不信任以及将《权利法案》纳入宪法的执著劲。
杰斐逊外交政策立场也来自同一源头。他不相信我们的政府，或者任何一家政府，有能力按自己的意愿强行改造这个世界。坦率说，他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爱国者，他对这片土地和自己国家的天然热爱，由于美国构成了自由的伟大实验这一事实而得到了加强。他的外交政策可以用这一经典语句来加以表达：“与各国和平相处、加强商业往来并保持真诚的友谊，不与任何国家结成利益纠葛的联盟。”对于英国狡诈的帝国主义，他特别表现出了极具洞察力的不信任感。
4 | 根本的分歧
在经济领域，杰斐逊不像其敌人所指控的那样反资本主义。他相信真正的企业自由不受政府管制或垄断特权的羁束。他对纸币和中央银行的反对，基于对当时新兴经济学的深刻见解。杰斐逊关于银行、货币和萧条的鲜为人知的作品表明了，他比那些反对他的所谓“实干家”要高明得多。后来被解释为反资本主义的言论，仅仅是杰斐逊个人偏好土地和厌恶城市生活的表达。
不幸的是，杰斐逊-汉密尔顿之争的重要性已经被模糊了。这是一场以这一种或另一种形式展开的、自建国以来就持续给我国留下深刻印记的斗争。
汉密尔顿和联邦党人相信联邦政府不断扩大的权力，无数的政府规章、控制和经济生活中的特权，对各州的压制，限制个人权利。他们的理想是英国模式——一个代表“总福利”的强大君主统治国家；如果不能接纳一名君主，那么就代之以一位强有力的总统，权充仁慈的专制者。在外交事务上，联邦党人视大英帝国为朋友和同盟。
汉密尔顿的联邦制，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是非美利坚风格的；它代表着对大英帝国模式有意识的折返，保留强大中央政府和半公有“计划经济”的典型欧洲形式。而我们的宪法是杰斐逊势力和汉密尔顿势力之间的折衷妥协，詹姆斯·麦迪逊（James Madison）扮演了这两个阵营之间永远的走钢丝者和骑墙派的角色。
尽管外表特征、措辞用语和具体问题都发生了变化，但在美国，根本的分歧仍未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