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074 | 王晓忠拜年拜干娘【杜志鸿图】 / 开普饭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节日（版画）

杜志鸿作

拜年

·王晓忠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位干娘，现在已没有确切的记忆了，大致是进学堂之前吧。岁月无情之水的刷洗，童年的影子只剩下些模糊不清的残片。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大年初一，爸爸郑重其事的要我跟他去干娘家拜年叩头。而当初同样不懂事的哥哥闹着也要跟着去，爸爸不让，当时好像还解释了什么，现在也记不清了，不过从此明白了一个事理，就是我小时候拜了一个干娘，而其他兄弟却没有那份幸运，至于具体原因我弄不清，所以当时的心里可能有一丝自豪感或沾沾自喜的成分。

干娘家并不远，其实相隔也就数十米。我在我那些兄弟十分不服气且明显流露出一丝妒忌的眼光中欢天喜地的跟爸出门了。好像爸爸还提了些什么礼物，也不是贵重稀罕物，就乡下人家平常的饼干糖果之类。因是同一个村子，我对干娘家本早就熟悉，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心里便有些兴奋，一出门就窜出好远，走在爸爸的前面，等到了干娘家门口的时候却不敢一个人先走进去，硬是等到爸把我拽进干娘的家里，在老爸连声督促下才很不好意思地开口叫了声：干娘我给您老拜年啦！连后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因时常叔婶的叫习惯了，现在陡然冒出个干娘的称呼来，实在有些拗口，真不自然。干娘自然高兴，因为从今天开始我算正式懂事了，以后人前人后肯定只有一个称呼来唤干娘了。

拜过年吃了些乡下人家过年待客的平常糕点外，印象最深的是还吃了一碗点心，是我童年很少有机会吃到的汤皮，另外还有两个荷包蛋，尽管荷包蛋在那个年代是招待稀客的最高礼遇，但我还是不感到稀罕，最最重要的是那种用糯米加工而成的汤皮，既滑又韧性十足，口感极佳。样式有些像我们常见的面条，不过要宽而薄，薄得有点透明，是纯手工制作的，具体的工艺程序我现在仍弄不清楚。在我的记忆中好像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美食的，真的念念不忘啊！其实我在故里待过的有限日子里，吃汤皮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也想念得很啊。不知现在老家还有没有这种可口的美食？故里的许多小吃工艺的传承慢慢失传了，特别是一些工艺复杂的东西，比如汤皮有面条这代替品，陡然有稀客来，下点面条弄个荷包蛋当点心多省事啊，谁还愿意花大精力去弄特色小吃？正因为稀罕，所以那次拜年的细节我记忆深刻。从干娘家回来我立即在我的兄弟们面前炫耀一番，添油加醋直弄得他们流口水。因下一年开始老爸就放手让我独自一人去干娘家拜年，而且允许我带一个兄弟跟着同去，他们几个争着要去，没捞到机会同去的还为此哭鼻子流眼泪呢。当时没有想过为什么不能热热闹闹多去几个人？现在想来大概是去干娘那里拜年，干娘总要颇费心思弄些点心，而当时农村家里的点心都是准备招待稀客的，受经济条件所限，大多人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哪敢轻意给别人增添麻烦与负担？

我为什么会拜个干娘？这问题也是后来才渐渐弄明白。听父母说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夜里总哭闹不休，最初还在路边墙角贴了许多诸如“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呼呼一觉到天光”之类的东西，遍寻民间偏方，都不凑效，才想及拜个干娘的，因故里有个风俗，给幼童当干娘，会克扣干娘的寿命，所以一般人家是不愿意让别家小孩来拜干娘的，我不知我干娘为啥愿意接纳我，后来断断续续我才知道我干娘原本是庵里吃斋，还俗后才嫁人生子的，天性善良，把这事真正当成做善事了。听父母讲我自拜过干娘后，夜哭的现象真的就没有再发生过，觉睡得很安稳，体质也渐渐好起来了。不过我干娘后来真的没有长寿，六十不到就仙去了，是否真应了那民间的俗语？现在每每念及，心里总有些内疚，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