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音&美文】《母亲做的棉鞋》(散文)——马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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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马腾驰    朗诵 | 孟婷    编辑 | 梦琳

编者按:我是梦琳,今天给大家分享的是马腾驰老师的散文,《母亲做的棉鞋》。马老师的这篇文章,我是听着孟婷的朗读,一口气看完的,中间不敢有片刻的停顿,怕干扰了那份亲情、那份真挚的爱。听完看完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如果说:父爱如山,高大而坚定;那母爱就是涓涓细流,温润而又无微不至。文章的段落间隔,我没有配一张插图,编辑过程中,我也没有过分美化版面,怕影响了文章的意蕴,建议朋友们一口气听完读完。文章后面我选了丰子恺先生的部分母亲的经典画作,来作为这篇文章的配图。让我们一起来传播这份爱吧!

散文

母亲做的棉鞋

马腾驰

这个时节,正是北方的冬日。寒冷的天气,冻得高耸的楼房与路旁之大树,都似乎矮小了许多。冷得缩着脖子的人们,个子也仿佛比平常低了不少。年近80岁的母亲,冒着凛冽的西北风,穿过几条街,给我买回了六双鞋垫。

母亲说:“如今都穿皮鞋,不透气。你是汗脚,鞋里边一天到晚都是湿的。妈给你买的这鞋垫是吸汗的,勤换着,甭叫脚在鞋里受委屈!”母亲停顿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现时这棉皮鞋,哪有过去做的棉窝窝好呀?棉窝窝不光暖和,还透气!社会进步了,棉窝窝不时兴,没人做了。就是做了,也没人穿呀!”母亲说的棉窝窝,就是手工做的棉鞋。她的话语里,有一种对过去时光的怀恋,母亲肯定想起了过去她做给我们的棉窝窝一一棉鞋。

拿回母亲买的鞋垫,换到鞋里,穿上鞋子,顿然干爽舒服了许多。这是老母亲跑了老大远的路买给我的鞋垫,垫在鞋里,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弥漫了全身。

小时候,在老家大张寨,打我记事起,从早到晚,母亲都永远不停地忙碌着。白天去地里参加劳动,晚上,是忙也忙不完的针线活。每到了冬上,母亲要准备来年春上织布用的线,冬夜,母亲在四处透风如冰窖一般寒冷透骨的房间里摇着纺车纺线。多少个晚上,我都是在母亲吱吱咛咛的纺线声中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睁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煤油灯灯光映照出母亲纺线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着,母亲没睡,还在纺着线。我起来解完手,冻得牙齿直打架,慌忙钻入被窝,母亲叮咛我盖好了被子快去睡。她搓了搓冻得僵硬的双手,一声接一声打着呵欠,纺车,仍在她手里不停地摇动着。我,又沉沉地睡去,第二天起床时,母亲还纺着线。那时候,我不知道母亲睡了没有,睡了多长时间。

祖父祖母,还有我们弟兄仨一大家子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还有我们背着的书包与平时用的包袱,都是母亲一个冬天,摇着纺车纺出了线,积攒着,到第二年春天把纺出的线经了布,再上老式脚踏织布机,哐当哐当,一梭子一梭子织成布,浆洗之后,她亲手给家里每人做了衣服与布织用品出来。

除了全家穿用以外,母亲还拿上剩下不多的布,和村里的人一起,冬天凌晨三点多钟早早起来,步行几十里去兴平县(现兴平市)店张镇换棉花,常常到了深夜,才背着换下的棉花返回大张寨。换回的棉花,织成布,再用布去换棉花,赚取其中少得可怜的加工费补贴家用。

母亲会裁缝,给我们做的衣服与鞋子,在当时的农村应该是最时兴与漂亮的。因为母亲的裁缝手艺,后来到了大队缝纫厂,一直到了现在,和我同村的许多人还说起,他们小时候,是穿着我母亲做的衣服长大的,他们从内心里感激着母亲。

十三岁那年,我随父亲去他在西安教书的学校上学。到了西安,我的穿着一下子就露出了村相,跟同学们一比,马上显出了不齐整与贫寒,没有了在老家时,穿戴的衣帽鞋袜还能在小伙伴们面前优越与自豪起来的感觉。我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个秋天,父亲给我买了一双塑料底的布鞋,那时把这种鞋叫作板鞋。这双板鞋,被我一直穿在脚上,穿脏了,等到了星期六晚上,换上母亲给我做的土布鞋,把这双板鞋洗了,放到学校传达室烧开水的锅炉房烘烤干,到了星期一早上上学时,脱下土布鞋,再把这板鞋穿上。

到了冬天,母亲给我和父亲做了棉鞋。这棉鞋,是母亲千针万线做成的,我知道做鞋时纳鞋底的不易。每回纳鞋底,母亲手指上戴着顶针,用力把带着线的针顶过坚硬的鞋底,针穿过厚厚的鞋底,只露出了一截短短的针头,母亲用牙去咬那露出的针头,针咬拽出来后,再用手捏住针,把长长的线拉过来。如此反复,反复如此,母亲纳的鞋底,就是这样一针一针艰难地纳出来的。后来,年龄大了的母亲牙不好,我老想,都是那时候纳鞋底用牙咬针,严重地伤了牙,才落下的病根。

父亲穿了母亲做的棉鞋,给学生们上课,忙着学校的事。母亲做的棉鞋,鞋底是用白布打成的褙子,用上边的方法一针针纳出来的。棉鞋鞋面用的是黑条绒布,是脚面上只容了脚斜放进去,然后再穿上的一脚蹬式。鞋口四周与脚面正中一直通到鞋顶头凸出的边楞,母亲用黑线细心地锁了边,并带了细碎的花纹,这就是农村人都穿的,那种叫做棉窝窝的棉鞋。我不穿,嫌难看。我当时的同学,都是厂里的子弟,穿着买来的压了气眼,穿系着鞋带,在当时很轻便很时尚的棉布鞋。年少、不谙世事有着虚荣心的我觉得,穿着这棉窝窝的棉鞋,走在他们中间,是那么地突兀而不合时宜,显得十分地扎眼而难看。

那个年代的冬天,天好像分外地冷。穿着单板鞋去上课,给我上课的一位女老师看见了,当着我的面给父亲说:“马老师,你儿子穿着单布鞋上课,这么冷的天,肯定冻得受不了!你得赶紧给孩子买双棉鞋穿上!”父亲回答这位老师的话迟疑而犹豫:“棉鞋有,年轻娃不听话,嫌不利索,不穿!”到了今天,我都理解父亲把话没说完,而不说了后边的话:“他嫌做的棉鞋不好看!”这是父亲给我留的面子,艰难困苦的日子,家又在贫穷的农村,一大家子人呀,吃饱肚子都是个大问题,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一分钱都要掰成几半花啊,买一双棉鞋谈何容易!

我的父亲,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他只能无奈地以这样的话应了那位老师的关心而又最大程度地不给了我难堪。看着父亲脚上穿着母亲做的棉鞋,还有他在当时被人们称作了朴素的穿着,“朴素”在那个年代,实际上就是“破旧”的代名词,我怎能不懂?幼小的我,内心是发了誓的,我长大以后,下苦,就是下天大的苦,干别人看不上不愿干的再脏再累的事,也一定要在经济上翻过身来,改变这贫穷窘迫的困顿日子!

那几年,每到了冬天,我的脚都被冻得红肿。到了晚上洗脚,双脚伸进热水盆里,钻心般地疼痛而又十分地瘙痒,那个难受的滋味,到了今天,我都记忆犹新!

也是从那时候起,有了强烈的虚荣心又十分自卑的我,内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与意识:我来自农村,家贫,跟别人不一样,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在这样的气氛与环境下,我不愿见了人,没有了多余的话,也许,我寡言少语、不愿抛头露面、喜欢独来独往的性格,就是那时开始形成的吧。朦朦胧胧与不完全正确的意念里,因为了一双棉鞋而坚定了一个并不怎么远大辉煌的信念,那就是,因为穷苦而买不起和别人一样的一双棉鞋,我下了狠心要花比别人多千倍万倍的力气去努力去下苦功去奋斗去拼了命地学习,只有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才可能在不远的将来,跟我现在周围的同学一样,活得不那么自卑,活得有点尊严,活得跟人一样。

不管是那时的学习,还是后来走向工作岗位,我的潜意识悄悄地种下了一颗种子并膨大发芽,这颗种子就是,不管干什么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全身心投入、自始至终万分认真地去做事,尽最大的可能而取得一个好的结果。这种性格,被当时的同学们还有后来的同事们高评为不服输的脾气与咬透铁锨的狠劲。

尽管我在不同的岗位与工作单位没有虚度了年华没有丢了人而取得了丁微的成绩,但我明白,过去了的那些事情,取得的那些所谓的成绩,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实实在在地要求了自己,在其后的人生道路上,普通而平凡的我,只有不断地奋力前行,继续、更好地做一个真诚良善、乐于助人、积极向前、学有所成学有所用的人,才会对这个社会有所补益有所奉献,才能做一个无愧于我心、无愧于这个时代的人。

母亲当年做的棉鞋,我好面子不穿,那是发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是在我少不更事的年龄,现在想起来,我内心是不安的,是惭愧的,我是有愧于母亲的!母亲对我这个儿子的呵护,通过细密的针线,缝进了那棉鞋里,而我却慢待辜负了母亲的一片爱心!我真切诚恳地给母亲道歉了:对不起您,母亲!

母亲年龄大了,做不成针线活了,也做不成棉鞋了,但母亲当年给我做的棉鞋,永远地存放在了我心上,无形地穿在了我脚上。这鞋,它会抵御了寒冷,会护了我的脚不被冻伤,不被划伤,不会使我的脚受了委屈。

这么多年,每到了冬天,我常会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去看我的脚,我老觉得我脚上就穿着母亲给我做的棉窝窝一一棉鞋。好,这样也好啊,有了这个意识与思想,我想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前行的路上有多少风雨险阻,不管遇到多么大的不平与坎坷,我都会走正走稳走好脚下这条路,从容而坚定地面对了明天。因为,在我的心上,庄重地存放着母亲做给我的浸满着深情的鞋。

作者母亲在作者工作室“驰风轩”里喝茶

「文艺雅苑」

作者: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以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诵读者:

孟婷,幼教专业,喜欢阅读文字、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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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梦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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