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 (152) 男子抛弃少女疑案
男子抛弃少女，又与美妇有奸
清代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春，四川按察使刘喜海奉旨调任浙江，升任浙江布政使。此人是山东诸城县人，一向喜欢古董珍玩，却又性情孤僻，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在四川任上，刘喜海身为臬台，掌管一省刑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酷吏，他有两大手段，让人闻风丧胆、不寒而栗：一是严刑逼供，二是神判定人生死。严刑逼供自不必说，神判就是将卦板丢向空中，落下时若背部朝下，就将犯人处死；若是背部朝上，无论人犯有罪无罪，则一律将其释放。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间魔王，却深受道光皇帝青睐，在官场上步步升迁，做了浙江布政使。这一天，刘喜海刚到浙江境内，就有人跪在他的官轿前，拦住他大声喊冤。刘喜海得知后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把告状人带到了面前，正准备威风一番，却发现她竟然是个年轻的美貌女子，一时脸色便由阴转晴，又和颜悦色地把她带到了驿站，细细询问起来。这个年轻女子告诉刘喜海，说她名叫张春娇，今年刚满十八岁，就住在不远处的村子里，本来是邻村男子吉恒的未婚妻，却因吉恒无故提出悔婚，官府便将张春娇判作了自由身，从此跟吉恒再无瓜葛。而这次张春娇前来拦轿喊冤，却正是因为吉恒与别的妇人私通，又害死了她的丈夫，被判了斩刑。刘喜海听到这里，不禁非常震惊，急忙问道：“既然你还没有过门成亲，吉恒就不是你的丈夫，况且他无故提出悔婚，等同于休妻，你一个年轻的女子，为什么要含羞忍辱，为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前来告状喊冤呢？”张春娇答道：“我自幼跟吉恒订婚，虽然他负心悔婚，可名义上曾经是我的丈夫，如今看他背负冤屈而死，实属可怜，我也于心不忍。况且他只有一位老母亲，又无兄弟，我若是再不为他申冤告状，只怕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图模式张春娇的这番话，让刘喜海这个向来凶狠残暴，视人命如草芥的酷吏大为感动，不由得对这个遭未婚夫抛弃的年轻少女刮目相看，便要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讲了出来。原来，张春娇的父亲张秉钧在女儿小时候就让她跟吉恒定了亲。张春娇十六岁时，父亲张秉钧因病去世，还留下了一大笔债务，因张春娇是独生女，只好全部承担了下来。吉恒得知这个消息后，害怕结婚以后要自己还债，一急之下，便写下一纸休书要求退亲，还说不要张家返还以前的彩礼。张春娇和母亲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吉恒退了亲。不久，一个嫁到吉恒村里的邻居女儿回家省亲，来到了张春娇家里，对她们母女说道：“看来真是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啊！那个吉恒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因奸杀了人，已经被判了死罪。幸亏你们退了亲，不然刚一出嫁就要做寡妇了！”张春娇一听，大惊失色，急忙问她是怎么回事。邻居女儿说道：“我们村里有个人名叫舒善，娶妻常氏，长得非常漂亮，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听说她不仅跟吉恒私通，还跟村里的无赖王五暗中往来。前几天，舒善突然被人杀害，县太爷在勘验时，发现其家中有外人男子的内衣裤和鞋袜，便逼问常氏，常氏供认是吉恒的，就把他抓来严加审问，确定是因奸杀人，便将他判了斩刑，又申报给上司衙门，只等核准后，就可以斩首示众了！”听了邻居女儿的这番话，张春娇一时陷入了沉思，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一连几天，她都痴傻地坐在家里，不吃不喝。母亲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便不住地加以劝慰，却依然无济于事。
大图模式这天，张春娇换了一身道士服，又把头发散开，脸面涂得一团漆黑，装成一个疯疯癫癫的游方道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家，偷偷来到了吉恒住的村庄附近一带四处盘桓。谁知，一连三天，张春娇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到。这时，刚好又遇到了一场罕见的大暴雨，她只好躲进了村子附近的一处破庙里避雨。庙外，暴雨倾盆；庙内，孤身一人。张春娇倚在墙角，裹紧身躯，想到自己餐风饮露，却一无所获，一时感怀身世，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破庙里避雨，见到张春娇先来，也不知道她是个少女，就跟她打了个招呼，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酒菜，席地而坐，吃喝闲聊起来。张春娇也没有理会他们，坐在一旁一边听着他们天南海北地胡侃，一边等待着雨停。这时，突然有个人笑着说道：“这里的县太爷简直就是一位糊涂官！竟然以吉恒的内衣裤和鞋袜作为铁证来指证他，你想想，谁干了坏事还会如此轻易地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呢？这套内衣裤其实是王五指使我去偷盗的，却没想到他会杀了人后拿来栽赃陷害吉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张春娇一听此人说到了吉恒的名字，马上警觉起来，又见他说什么栽赃陷害，就急忙擦干泪水，凑过来道：“你们两个真是大话连篇，连这种人命关天的话都敢胡说八道。如果让吉恒的亲人知道，少不了要你们去县衙作证；如果让王五知道，更是不会轻饶了你们！”说罢，又劝两人，要他们谨言慎行。两人见张春娇如此关心他们，心中非常感激，忙不迭地跪下磕头，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又接着说道：“道长慈悲为怀，教训得极是。我叫周泰，他叫孙清，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方才我们一时口快，说了大话，还请道长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大图模式张春娇听罢，假装淡淡地说道：“我是出家修道之人，怎么会管这些尘世俗事呢？只是不知道这个王五是什么人？”周泰和孙清见她问起王五，一时兴起，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不仅把他的家庭详细住址，家庭情况，甚至还将其妻怀孕，想要请个使女服侍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张春娇听了大喜过望，又问了一些其他琐事，还反复告诫两人不可再对别人讲，两人听后感激涕零。等到雨过天晴，张春娇便与他们告别，离开了破庙，悄悄地来到了王五家附近。这时，张春娇脱去了道士服，又化装成一个外地来的流浪女，径直来到王五隔壁的王婆家中，向她哭诉说自己来自临县，因为受不了后母虐待，偷偷地逃难来到此地，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请王婆帮忙找个活计为生。王婆见张春娇身世可怜，也没有怀疑，就告诉她说隔壁的王五家里正好要找个使女，便把她带了过去。王五妻子见到张春娇，稍一询问，见她伶牙俐齿，不禁满心喜欢，一下子便相中了她。而张春娇有备而来，又善解人意，很快便讨得了王五家中上上下下的欢心，对她另眼相待，倍加信任。有一天，正值十五月圆之夜，王五带着妻子在后院里赏月，让张春娇在一旁服侍。突然，张春娇一头栽在地上，随即又站了起来，装着男子的声音质问王五道：“王五，我舒善与你一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把我杀死呢？如今阎王爷知道我有冤屈，要我前来向你索命！”
大图模式王五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他本来就做贼心虚，又非常信奉鬼神之说，听到舒善前来索命，不由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声磕头道：“舒爷，我本来是想杀死吉恒这个可恶的小人，却没想到误杀了你，请饶了我这条小命吧！”张春娇听罢，继续说道：“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可是我知道你是误杀，阎王爷却并不知道。你只有把误杀情由全部写出来，连同纸钱一起烧了去告诉阎王爷，或许还可以饶你性命，我也不再找你索命了。”话一说完，张春娇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过了许久，张春娇才慢慢苏醒过来。王五见状，慌忙前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张春娇答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依稀记得有几个恶鬼抓住了我，我答应烧些纸钱给他们才放了我。”王五听得心惊胆战，可是心中却还是有所怀疑，转念又一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如就按鬼神所说，写下误杀情由，反正也要跟着纸钱一同烧掉，也是无凭无据，不怕被人抓到证据。于是，他便按张春娇说的写下了误杀的情状，又拿了一些纸钱，准备去门外烧掉。这时，王五的妻子突然腹痛不止。王五见状，慌忙前去照料妻子，就把写下的情状和纸钱都交给了张春娇，要她去帮忙烧毁。张春娇正愁没有机会取得证据，见王五这样安排，忙不迭地答应了，于是便趁机逃离了王家，又听说新任布政使刚好路过这里，就拦住了刘喜海的官轿，高声喊冤告状。
大图模式刘喜海听了张春娇的陈述，不禁对她肃然起敬，深深地为她的聪明才智而折服，便决定亲自过问此案，让她了却夙愿。于是就命人将此案的一干人等全部拘来公堂讯问。刘喜海先命人提来周泰和孙清，要他们如实招供在破庙里的事，可两人却砌词狡辩，不肯承认。张春娇见状，上前跟他们对质道：“你们两人难道忘记了破庙里的游方道人吗？”两人一听，大惊失色，自知无法抵赖，只好如实招认了。这时，刘喜海又命人提来王五讯问，可他却只承认让周泰去偷了吉恒的内衣裤和鞋袜，而衣服在当天晚上又被小偷给偷走了。随后，更是矢口否认杀人陷害一事。张春娇见他抵死不认，便上前说道：“既然你说你并未杀人，那你写下情状，烧了祭祀鬼神，又是为了什么呢？”王五听到这里，这才认出张春娇就是家里逃跑的使女，急忙反咬一口，要刘喜海严惩家里私自逃跑的女奴。张春娇也不畏惧，继续说道：“你写的情状就在这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的罪行吗？”说完，便递给王五去看。谁知这时候，王五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了情状，塞进了嘴里。刘喜海大吃一惊，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了下去。张春娇见此情形，不仅没有惊慌，反而笑了笑道：“你果然是个无赖，我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刚才给你的情状是假的。”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了真的证据，呈给了刘喜海。
大图模式刘喜海看后，不由得对张春娇佩服得五体投地。而王五自知也无法抵赖，便一五一十地全部招认了，最后，他恨恨地对张春娇说道：“你这个女人，真是恬不知耻。吉恒早已退婚，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却处心积虑，帮他申冤告状，难道真的没有别的男人愿意要你，你还想成为她的妻子吗？”说完，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张春娇却正色道：“我与吉恒曾经有过婚约，自然不是路人。如今是他无故退婚，但他不仁，我却不能无义，只要能伸张正义，使得无辜者不致于枉死，杀人者能依法偿命，我就已经问心无愧了！”刘喜海听了她的话，不禁感慨万千，先将王五判了死罪，关进大牢等候处决，又觉得张春娇这样好的一个女子不能孤独终老，便亲自拿出了一百两白银，命当地知县做媒，前去撮合她和吉恒的婚事。知县领命后，专程去见了张春娇和她的母亲，将刘喜海的美意跟她们一一道明，可张春娇却义正词严地拒绝道：“我的私事不要老爷们费心，吉恒有负于我，我早就发誓要陪伴母亲，不再嫁人，也不会跟他再见面了。”知县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强逼，却又不得不完成刘喜海的嘱托，便要吉恒带着老母亲长跪在张春娇家门前，祈求她可以回心转意。张春娇见吉恒的老母亲长跪不起，心里备受煎熬，而自己的母亲也在一旁劝说，终于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知县的要求，委身下嫁给这个无一可取而又薄情寡义的男人。后来，张春娇不计前嫌，义救负心郎的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百姓们都称她为“侠女”。张春娇真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把她称作侠女，实在当之无愧。只是浙江布政使刘喜海却乱点鸳鸯谱，逼着这样一个好女人嫁给了吉恒这个寡情薄义甚至还与妇人私通苟合的负心汉，真是太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