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梢子(13)野狐的伎俩
羊羔子在一天天长大,尽管有不少成年的小羊羔进入大羊群里,我搭梢子的难度却并没有减小。放羊会遇到怎样的挑战,如何应对,只有现实会在不经意的某一天教给你。这一天来了。
清晨的一场雨,把棱干梁淋成了一幅清新的画,一抹阳光照在梁皮上,也照在山梁上吃草的羊羔身上。蓝天白云,青草如毯,云在天上飞,羊群在山间飘。眼前的群山,正是“空山新雨后”的美妙时刻。我和让哥,家国哥坐在羊房子门前的场院里,看羊羔群在美丽的山梁上悠闲自得的吃草,心情也和这景色一样美妙。突然,山梁上的羊群四散奔跑,羊羔的叫声急切纷乱,让哥猛的站起来说:
“不好!有野狐(狐狸)在抓羊羔子。哨!哨!哨哨!大黄!大黄!快追!”
大黄是山圈上刚来的一条狗,以前在白数儿的羊圈上,最近东哥常来错下湾住,黄狗也跟来了。
大黄听见“哨哨!”声,知道有紧急情况,使劲摇动着尾巴茫然四顾,让哥边喊边用手给它指着方向。大黄很快就看见了,一个纵身向棱干山梁上追去。
“海子,快跑!追上打野狐去!”
让哥焦急的指挥着。
我已经看见那只火红的狐狸正在山梁上追逐羊羔,小羊发了疯似的在山上奔跑。红狐像一团火焰左冲右突,显然还没有抓到羊羔。我提上一把镢头,拔腿就往棱干山梁上跑去。在我的身后,能听见让哥在大声吆喝:
“打呀!野狐来了!打呀!从那面堵住。”
“歹!歹!打呀!打呀!”
家国哥也在喊。
一边喊,让哥他们还甩起了羊鞭,人声鞭声,连成了一片。响亮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不把野狐吓坏才怪。原来让哥喊人堵住,也是心理战。既是虚张声势,也是为羊群鼓劲助威。其实山那边根本没有人,后来让哥才告诉我:“野狐子尖(聪明)滴狠!你喊人它能听懂的。”
说到大阴岔,不得不说这一带的山文化。我平时听说过不少山名,放羊时又了解了不少,每一个山名都沉淀着一种文化,有时回味起来特别有意思。有名的北疙瘩山,最高峰就像人背上出了几个疙瘩,巍然于苍天之下;凤凰山,立于北疙瘩山巅去看,两条山岭恰似凤凰展翅,中间一道梁便是凤头高昂。
那些高山峻岭的名字都是人给起的,带着鲜明的人类情感色彩。我们常去放羊羔的大阴岔,它实际是棱干梁北侧的山洼,从太阳照射的方向看,这里就是阴山,阴山里的草比阳山的草要茂盛很多。棱干梁宽大高耸,大阴岔也是胸怀宽阔。这山胸怀博大宽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也是气势不凡。什字川堡人把这样宽大平缓的沟坡叫做“躺弯”,它像极了一个巨形的人,就在那斜躺横卧,坦胸露腹,体态丰腴,有一种自然成熟之美。
进了大阴岔,羊羔群吃过一两个躺弯的草,就需要大半天时间。这里简直就是草湖。因为早上出了野狐事件,所以这天我和让哥一直跟在羊羔群近前。太阳西斜的时候 ,我和让哥看羊儿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赶着羊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时,让哥指着半山一团红色的影子说:
“看,那个坏怂又来了,要注意了!”
我知道让哥是在说野狐子,仔细看了一阵,虽然很远,但还是能看出就是早上追羊羔的家伙。
“这家伙不素心(不甘心之意)呀!”
为了确保羊羔群万无一失,我请让哥在前带领着羊羔群走,我来断后,一个野狐,我才不怕它呢!
大阴岔现在想起来,更像一个巨大的葫芦,里面宽大丰满,出口却极其小。长年淌山水,大阴岔的沟口的黄土层被冲出一条窄小的胡同来,往上看就是个一线天。人从这个长长的胡同往外走的时候,有一种逼仄和恐惧感。小羊到了这里,也是一溜烟的往前跑。
让哥已经走出沟了,我在后面追着羊羔群也来了山口,让哥在口子上一个一个的数着小羊,怎么数好像都少一个。让哥急了,说:
“快!快往里面跑……”
我知道让哥担心什么,肯定是差羊了,提着镢头转头急速向胡同深处钻去。就在快穿过胡同的一个拐弯处,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躺在地上的羊羔,它还在不停颤动,一抹鲜红的血从脖颈处汨汨流出……
我大喊一起,向前追去,追过胡同,追到大阴岔里的山坡上,也没有找到红狐的影子。回到土胡同里,背起死亡的小羊羔,看它的毛卷卷的,白花花的,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小生命,一个漂亮的山羊羔,就这样残遭野狐锁喉,残忍呀!
我们两个人防守如此严密,这野狐怎么会得手呢?让哥说了几句抱怨的话,但是他的平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许他见得太多了……
背着小羊羔赶着羊群回到羊圈,在羊房子前的小场院里,让哥找来一把小刀,在羊圈边的一块青石上磨了几下,然后蹲在死去的小羊羔前,嘴里嘟囔着:
“老天爷要你命呢,我们也没办法!死了就超生了。怪天怪地,怪刀子不要怪人!既然这样了,我们只能把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