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日本的福尔摩斯探案故事
大阪圭吉既非江户川乱步和横沟等所谓宗师,也非小栗虫太郎般的推理大将,所流传下来的小说却不知为何特别令人怀念。本书精选了在读者圈中广受好评的5篇推理小说: 《花束之虫》、《石屏幽灵》、《闯入者》、《百货公司的绞刑官》和《三字旅行会》。虽然已有其他电子书翻译平台给出作者几乎所有著名作品的译本,但书不在庞杂而在于精,希望能让读者享受精彩的烧脑盛宴。
【书名】大阪圭吉推理小说精选集
(花束の虫、石塀幽霊、闖入者、デパートの絞刑吏、三の字旅行会)
【作者】[日]大阪圭吉
【作者简介】大阪圭吉本名铃木福太郎,1912年生于爱知县新城市,是昭和初期的侦探小说家。在战前的侦探小说作家中,受欢迎程度无人可比。自在《新青年》发表了《百货公司的绞刑官》后被广为认可,是日本战前推理侦探文学的生力军。1945年在于吕宋岛逝世,享年33岁。
大阪圭吉一生钟情于短篇创作,共留下了几十篇推理小说,其中包括《船工杀人事件》《白鲛号杀人事件》《花束之虫》《葬礼火车头》《溶雪》《石墙幽灵》《银座幽灵》等,已成为推理文学历史上不可磨灭的地标式作品。
圭吉的推理作家生涯极为短暂,但他却被已故的当代推理巨匠鮎川哲也称为“日本战前短篇本格第一人”,坚信若圭吉能活到战后,必定能在“宝石时期”像横沟正史、高木彬光一样在长篇解谜推理上大放异彩。大阪圭吉是坚持传统解谜路线的少数作家之一,其作品平实质朴,纯粹且致密地彰显正统推理的独特解谜本质,被誉为“日本的福尔摩斯探案故事”。
精彩段落
律师大月对次突然接到岸田直介离奇死亡的通知,此时恰逢他繁忙的工作告一段落。于是,他偕同年纪虽轻、但工作上一丝不苟的秘书秋田,匆匆搭上了从两国站开往铫子的列车。
死者岸田直介,是大月的大学校友,一位年轻的富豪,最近还投资了一所新在东京成立的“玛瑙座”剧团。他身世不幸,无亲无故,却坐拥万贯家财。其妻比露子夫人以前曾在饭田桥舞厅当过舞女,美艳绝伦,两人的生活极尽奢华。他本是东京人士,数月前因健康问题移居到房总屏风浦的海边小别墅疗养,其后身体大为好转,近期已基本康复。
且因几天后要举行一场纪念玛瑙座创立的公演,有关人士也在委婉地催促他回京。所以,照理他应在这一两天内回东京的。谁曾想,即将回京之际,他竟意外身亡。——当然,大月和岸田并非莫逆深交,但对于举目无亲的直介而言,大月既是绝佳的财产顾问,两人又有同窗之谊,所以意外发生后,大月最先接到了夫人的通知。
这是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小阳春”,列车车厢内蒸汽炉热气蒸腾,闷热异常。大月一行抵达铫子时,已过了午后一点。从东京到铫子路途遥远,加之在铫子下车后,去往屏风浦附近小镇的交通又是出奇地不便,所以大月和秘书秋田抵达市郊僻静的岸田家别墅时,时间早过了下午两点。
这附近的海岸一带地势高得吓人,几乎都是刀劈斧凿般的断崖峭壁。岸田家的西式小别墅面朝寂静的海岸而建,这里视野开阔,四面树林环绕,煦暖的南风迎面吹拂。
金雀花篱墙间夹着一扇表现派风格的拱门,就在这可爱的拱门下,一位蓄着怪异凯撒胡的警官正煞有介事地忙进忙出。大月向他出示了名片,告知自己是受夫人委托前来后,对方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对大月开门见山的提问作出了简要回答。譬如,岸田直介的猝死实属他杀,是被人从不远处的悬崖上头朝下推落的。凶手是一名身穿淡蓝色泛白衣服的小个子男人。行凶现场虽有被害人的妻子和其他两名目击证人,但凶手尚未擒获。大致的调查业已结束,负责调查的警官根据此命案的性质,暂且将打捞上来的尸体送往千叶医科大学解剖室解剖等等。
不久,凯撒胡警官领着大月和秋田来到小会客厅,与比露子夫人相对而坐。
不知是不是因为悲伤,夫人看起来略显憔悴,一袭墨绿色的小礼服色调沉静,与她的面容十分相衬,这不免让两位来访者看着心痛不已。例行完这种场合下谁都会说的出奇稳重的客套话后,在大月的追问下,夫人眼睛忽闪,叙述起自己目击到的行凶全过程。
“——如果按时间顺序,该从今天早上九点说起。吃完早餐,我丈夫破天荒地出门散步。今天从早上起就很暖和,再说诸位也知道,近来我丈夫已完全康复,本打算明天回东京的。所以他说去散步兼道别,就出门了。今天一大早,我打发女佣先我们一步回东京打扫宅院,做各种准备。所以丈夫出门后,我一个人在家打点行装。
不想过了十点,丈夫仍未回来,我便也出了门,一来是为了去附近找他,二来也是想顺便去一趟镇上的货运行。我先说明一下,各位也知道这一带海岸都是高耸的悬崖,距此处一百五六十米远的西边有一处突向海面的高耸山丘,人们一般管它叫‘枭山’。就在我出门刚走了二三十步远时,从树林的树干间隙中隐约瞥见枭山断崖上有两个人影。因为隔得太远,一时也难以判断。
我不经意间定睛一看,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丈夫。而另一个男子远比我丈夫身材瘦小,正如另一位证人所言,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上衣。与其说我对此人全无印象,不如说相隔太远,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和其他细节。我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断崖。——结果,两个人突然打斗起来。然后……然后就……”
夫人突然不再说话,不堪忍受般地垂下了头。
“这也难怪。——这么说,行凶时间是在十点……?”大月问道。
“嗯,我想应该在十点十五到二十分之间吧。因为事出突然,场面又很恐怖,我完全被吓到了——”
正在这时,那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凯撒胡警官插话道:“——也就是说,夫人当场昏倒,直到后来被另一名证人——一个农夫救醒。”
于是,大月面朝凯撒胡警官问道:“你说的那位农夫是?”
“和夫人一样,都是本案的目击证人。——对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把他叫来。……他已经接受了一遍调查,想必正在附近的田里干活儿。”警官热心地说着,转身出去。
接着,大月转向夫人,问她有无线索,比如行凶动机。对此夫人回答说,自己的丈夫绝没有做过遭人怨恨之事,本次凶案也没有造成财产损失;即便有其他动机,自己也毫无头绪等等。
约莫十分钟后,适才的警官带着一位面善的中年农夫进来了。
站在大月面前的农夫,大概把他俩当成了律师和检察官。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以质朴的口吻叙述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俺和老婆看到那场景时,大概是早上十点。说是看到了,也并非从头开始一直看着,就看到一头一尾,也就看到两次。
一开始,俺看到被害人和穿淡蓝色衣服的瘦小男人一同朝枭山的方向走去。但那里离俺俩干活的地里很远,况且俺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所以没注意那人的容貌和其他细节。”
“等一下!”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证人叙述的大月打岔道,“那位穿淡蓝色衣服的男子没穿外套?——还是把外套搭在手上了?”
大月说着,催促似地看看农夫,又看看夫人。
“没穿,也没搭在手上。”夫人和农夫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那戴帽子了吗?”
大月又问。关于这个问题,农夫说没戴,夫人则表示不太清楚,即便戴了,应该也是贝雷帽。这时,农夫说:“哦,我想起来了。当时,被杀的这位先生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的黑皮箱。”
“哦。”大月边说边看看夫人。夫人回答说,直介不可能提那种东西出去散步,而且家里也根本没什么黑皮箱。
“原来如此。那么,请你再讲一下第二次看到那二人时的情形吧。”
在大月的催促下,证人继续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第二次与第一次没隔多久。当时老婆突然用手指着大海的方向喊俺,俺不经意地往那边看去。跟这位夫人说的一样,因树林挡着看不太清,看上去这位先生刚刚还和身穿淡蓝色上衣的男子在枭山的悬崖边扭打呢,不一会儿先生便一下子被推下了悬崖。
那男子略迟疑了一阵,便提着黑箱子逃入了树林。——如果当时俺马上追过去,一定可以看清对方的面目,弄清他长什么样。只是事出突然,俺和老婆都慌了神,主要是俺们记挂着坠崖的人,所以当即拼了命爬到悬崖下的海滩上。结果那坠崖之人已气绝身亡,而且仅凭俺们夫妇之力实难将尸体搬上那么高的断崖,没办法只好又辛辛苦苦地爬上断崖,飞奔去镇上报案。报案途中,救下了昏倒在那边路旁的夫人。——就是这样。”
证人说完,忽地又鞠了个躬。
大月抽着卷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好像对此案很感兴趣。不久,他面向夫人问道:
“您先生生病转来这海岸别墅疗养,应该有人来探望吧?”
“嗯,经常有人来。不过基本上都是些和这个才成立的新剧团有关的人。”
“哦,就是——玛瑙座的人吧。那最近呢?”
“嗯,来过三个,也是剧团的人。”
“您能与我说说这些人的情况吗? ”
“那我就讲给您听。——三人中有一个叫上杉逸二,是玛瑙座的总务部长兼剧作家。他好像是三天前从东京来的,到今天为止一直住在镇上的旅馆里。前天和昨天都有来过别墅,两次都是来和我丈夫谈剧团的事。另外两人都是时髦迷人的女演员,一个叫中野藤枝,一个叫堀江时子。
因为新剧团尚未发展到职业水平,所以她们应该都另有职业和地位,但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她们昨天也留宿在镇上的旅馆中,昨晚都曾来别墅问候过。不过听说今天已经和上杉先生一起回东京了,她们都认识上杉先生。”
“那这三位客人是今天几点离开铫子的呢?”
对于大月的问题,这回轮到凯撒胡警官出场作答了。
“这个,经我调查发现,他们是搭乘正午的列车回东京的。当然,距离凶案发生约有一个半小时的间隔,且之前各方面的调查显示,再没有其他可疑人物来过本镇。再者,从旅馆方面的调查结果来看,他们三人都各自随兴行动,特别是上杉,并无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当局也采取了相应措施。——不过,依据证人的描述,凶手的体貌特征与我们调查得到的上杉逸二差异甚大。也就是说,上杉比被害人岸田先生还要高大。所以,凭这点,我们最终无法认定上杉有确切的作案嫌疑……”
说到这里,警官唯恐泄露调查机密似的,陷入了沉默。
大月回头看着秘书秋田,用极力摁捺内心激动似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先去那处断崖的凶案现场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