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谈丨《只会画画》——陈永锵

《梅格图》 陈永锵

2002年10月29日下午四时。

雨,在贝多芬《悲怆奏鸣曲》悲壮沉雄的圣洁乐韵中,幽幽地下着。中国画艺术大师黎雄才教援的遗骨入土仪式在广州银河公墓举行。仪式简朴庄重。二百多冒雨而出席的人都是黎先生生前的亲朋好友和学生,没有半个政要大员。致词的除了黎先生为之服务了大半生的广州美术学院的现任院长张治安外,就只有令人敬重的黎师母。

《庭院鸟声》 陈永锵

黎师母在简短的答谢词中说:黎雄才先生说自己一生只会画画。

“我只会画画。”——一句多么谦虚、朴实的话!这句话,使我这个不俏弟子的心,震荡不已!

获得过中国文化部颁发的“金彩”终身成就奖的黎雄才教授,其实他何止于“只会画画”?作为一个杰出的美术教育家,至少除了画画,还会教人画画呢!

陈永锵与黎雄才合照

“我只会画画”这句话,使我遥想起“文革”时期,传闻画家石鲁对一个打击和迫害他的学生说:“你是个聪明人,你是能够画画的,不必学习其他伎俩!”(意即是别去学整人!)那个时期,让知识分子之所以受侮辱的,哪里是什么“人民群众”?更不是工人、农民的觉悟和力量,而是知识分子中的败类!当然也包括那些除了会画画,还会去整人的画家。事实上,有文化的市侩比没有文化的市侩,对社会更具危害性!

《俯身大地报天恩》 陈永锵

世俗中的画坛,也是一个名利场。在利益的驱使下,许多画家除了会画画,还要“兼学别样。”比如:投机钻营、趋炎附势、炒作自己,甚至舞弄权柄,明枪暗箭伤人等等。画家是人,别人不能要求他们玉壁无瑕,除非他自己要求自己——“君子有所不为”、“好自为之”。

我自幼就喜欢画画,五十年来也未搁下过画笔。但年轻气盛的当年,也以为除了画画,我还能干点什么别的,当然不是上述所说的那些为人所不齿的罪孽。我当过工人、农民,也当过一阵子教师和行政官员,而且不论当什么,都希望干得出色。然而,几经风雨之后深深明白,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很有限,而且不同的事业需有相应的素质与之匹配。要成功,要自由,就得首先了解自己。二十多年来,每一次见到黎老,他都语重深长地鞭策我:将身心投入自己的艺术创作中,不要趋时附世、懿马心猿,不要浪费自己!有时甚至会给我当头棒喝!

《暮色》 陈永锵

“我只会画画”这句话,我也曾多次听黎老说过,但从来没有这一次由黎师母在这样庄重的场面上,说得令我震憾!令我刻骨铭心!

“只会画画。”——真是一种“大道无言”、“大音稀声”、“大象无形”的境界!一个人的丰碑,实在无须作举手投足的英雄状!一句平常而又平常的话语,能使你“于无声处听惊雷。”(鲁迅句)    我没想到黎雄才恩师仙逝一年后,黎师母说出的这句我本来早已熟悉的话,使我如此兴奋如此不安如此内疚如此感激!

《君子兰》 陈永锵

我艰难地从一堆CD唱碟中,翻出了已蒙尘的贝多芬《悲怆奏鸣曲》,那敲击心灵的钢琴键,一音一顿,将我带向了无尘的虚空。血肉,是人都有。但精神呢?风骨呢?胸怀呢?

我磨了磨早已生锈的刻铜钢刀,生涩地为自己刻着一方闲章:只会画画。

2002年10月29日凌晨

编辑 | 渔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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