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鞋垫子
家里一直存放着一扎鞋垫子,那是外婆赠送给我们的。
外婆扎的鞋垫子做工粗糙,图案丑陋,尺码大小不一,针脚稀疏、时长时短,走势歪歪扭扭,边角也不规整,甚至分不清左脚和右脚,但我们每次回家,80多岁的外婆都会送给她的外孙们几双鞋垫子。
小时侯,爸爸在县中教书,以校为家,没有工夫照顾我们,好在母亲教书的学校就在外婆家所在的村子里,母亲忙于教书,我们兄妹五个都是外婆含辛茹苦带大的。那时,外婆正值壮年,身子骨硬朗,说话高门大嗓,走路风风火火,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她的手骨节粗大,干起活来总是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外婆是个文盲,连私塾都没有上过,但她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每一张钱币的数额大小,算账也不差分毫。在劳动的间隙,外婆总会放开嗓子大声地、旁若无人地教我们唱歌:“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苏联老大哥呀,帮助咱们建设新国家呀……”,“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消灭了蒋匪军……”每次唱起这些歌儿的时侯,外婆都显得十分亢奋,眼眸里注满了无尽的深情和专注,外婆说,这些歌儿都是她当年旁听识字班时学会的。
外婆还教我们画画,她画出来的人儿头发直直向上,象刺猬一样,脚趾和手指没有粗细,象火柴棍一样张开,最有意思的是外婆还要把人儿的肠子画上。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最原始、也是最完美的简笔画了。
外婆还教我们吟诵“虫虫飞”、“磨豆腐”的童谣,让我们猜“茶壶”、“火钳”、“包汤圆”和“红石榴”的谜语。
后来,外婆随父母来到了县中的家属院里居住,不参加劳动了,外婆有了大把的闲暇时光,她把收集拢来的碎布片用浆糊填成鞋垫子,黎明即起,专心致志地坐在阳台上为我们扎鞋垫子,黄昏时,她又迎着太阳的余辉,坐在院坝的大树下为我们扎鞋垫子。我们总是在最需要的时侯就能得到一双外婆为我们扎的鞋垫子。那鞋垫子不是十分精美,但却非常耐穿!
外婆没有了土地侍弄,没有了猪牛羊放养,每天唯一的寄托就是养小狗和小猫,每天吃饭之前,她总是最先安妥好自己的小宠物才来吃饭,她还常常把自己碗里好吃的东西省一点倒给它们吃,她是那么仁慈,总是怜悯那些弱小的生命,她甚至舍不得踩死一只小蚂蚁。以前在乡下,年底宰杀她养大的肥猪时,她总是偷偷地躲在一旁抹眼泪。
妹妹结婚那天,外婆为妹妹和妹夫一人送了一双红红的鞋垫子,样式依然笨拙,憨态十足,没有一点欣赏价值,但这是外婆为她最钟爱的外孙女唯一能表达心意的方式了……
耄耋之年的外婆仍然不断地给我们送一双双鞋垫子,她说她希望能为我们做点什么,过日子能省点就省点,但我们再也没有穿过她扎的鞋垫子,市面上一双鞋垫子顶多就几元钱,都比外婆扎的鞋垫子精美,每次接过外婆送给我们的鞋垫子都是碍于她的情面,回家后就将鞋垫子放进了衣橱里。但无论工作怎样变动,我都会带着外婆留下来的那一扎鞋垫子走向新的工作岗位,每回目睹那一扎鞋垫子,仿佛外婆就在身边,她洪亮的声音就隔我咫尺,她开怀的大笑就回响在我耳畔。
不管时光怎样流转,也无论岁月怎样轮回,外婆的鞋垫子都会永远伴随着我们漂泊的心灵,温暖我们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