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友谊
病房里的友谊
杨淑琴
前些天身体又不争气，又被病魔——肺炎打败而住院了。
由于是在疫情期间，家属也不能探视，每天在我眼前晃的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早晨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白墙壁、白被子、白褥单，每日的生活就是抽血、输液、检查、吃药、吃饭、睡觉。我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也不能出病房区域，生活单调而无趣。
这天我正在午睡，突然被一个粗哑的高嗓门儿吵醒了，心里很不耐烦，甚至有几分怒意。因为不是自然醒，精神很不爽。在走廊里的护士站只听护士问：“你的脑门上的伤疤是怎么弄的？”高嗓门儿很干脆地回答：“摔的”！“怎么摔这么大一道疤啊”？“我刚晾上被子，猫老用爪子去抓，我一追猫，摔了一个大马趴，脑袋磕到花盆沿儿上了，到医院缝了十六针，就这样了。”高嗓门儿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可把护士吓坏了，护士们七嘴八舌地嘱咐她可得好好注意，可别再摔倒了。高嗓门儿很懂得护士们的意思：您可千万别在医院摔倒，如果摔倒那可是我们的责任了。高嗓门儿很解其意地回答道，你们放心，即使我在医院摔倒了，我也不会找你们负责......
听着高嗓门儿的说话声音离我这边越来越近，果然护士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女人也随后而进。护士告诉她睡我旁边的二床，叮嘱她把病号服换上，又告诉她一些有关的事项便走了。
护士刚一出门，她便把上衣脱掉，只穿了一件跨栏背心。对她的这一举动我真有点不适应。我觉得一个女人在生人面前穿得未免有点太随便了吧，甚至还觉得有点儿粗鲁，但这是人家的事，只要人家愿意跟我有何相干。更何况这是一个陌生人，跟我连一句话还没说过呢。
觉是睡不着了，我索性躺着看她收拾东西。我打量着她，个子足有一米七左右，胖胖的很魁梧，黑黄的脸膛上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条长长的疤痕横贯脑门，嘴唇厚厚的，显得憨厚朴实。花白的长发披至肩下，显得乱而无精神，在我看来老人花白头发还留披肩发式很不适合。
收拾完东西，她把头发扎了起来，盘在头上，这样一看显得利落、顺眼多了。她问我有关订饭的问题，我告诉她以后，我们的沟通便开始了。我问她得的什么病，她告诉我是肺结节，并把看病和转院的经过给我讲了一遍。临了她对我说：“我说话大嗓门儿，您别介意。”我说：“没关系，挺好的，我没那么多事，您随意。”我们互问了年龄，原来我们是同龄人，都是73岁，她仅比我小两个月，在她的提议下，于是就以姐妹相称了。我们由陌生开始近了一步。
聊了一会儿以后，我们都开始了看手机的模式。看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喜欢看球吗？球的种类也太多了，还没等我回答，她便自曝爱好，说喜欢看乒乓球和马布里在首钢打球时的篮球。这一点我们又有爱好上的相同之处，于是我们的话题更多了，跟她住在一个屋里能打消寂寞，我感到有意思，挺庆幸。
我们住院的这个时期正是东京奥运会乒乓球比赛的阶段，每天除了应付看病的一些事情外，主要的事情就是看球、聊球、评球、以及一些媒体对比赛的看法，时间过得很快而有乐趣。通过聊天我们彼此知道了对方姓甚名谁，我的病友小妹姓魏名秀荣。
小魏可是个纯粹的真球迷，不掺杂一点伪。她连刘国梁、马龙、许昕、陈梦，孙颖莎、德国的波尔、奥恰列夫，日本的水谷隼、伊藤等乒乓名将的年纪、业绩......都了如指掌，在她面前我就是一个伪球迷，自叹弗如啊！单是孙颖莎对伊藤的曾经的比赛，从球员到打球的风格到两个人职业道德素养就能滔滔不绝地聊上半天，而且让你听着有意思，一点不觉得累，就连我这个自认为还行的球迷也能从中知道不少新的事情，反正我觉得她很专业，很厉害。
在没有球赛的时候，我看米奇的《相约星期二》这本书，她就做孙女的数学练习册，她的孙女上小学四年级，我感到很奇怪，问她为什么做这个，她告诉我，有的题很难，她做着都有些费劲，更何况孩子了。所以她要把这些题先做一遍，然后好给孙女讲。听了她的话，我觉得她真是一个心细，对孙女负责任的好奶奶。这时我发现，她是一个表面上是粗线条，而内里却是一个心很细的人啊！
有一天早上我正在洗头，这时给病人送饭的车子来了，还没等我说话，她已经拿着我的饭盒去帮我打饭去了，有时候我没输完液，她也是帮我去打饭，我心里很感激，生怕她摔倒出事，还好她很注意，没有出过一次事。
一个周一的早上医生来查房，对我说我的治疗效果不理想，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我很沮丧。医生又对小魏说了她的病情，告诉她，她肺上的结节有好几个，大的已有2厘米大，需要手术切除，还要做病理检测，看是什么性质的。我听了很为她担心。可看她的表情显示出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结节长在别人身上，与她无关。
待医生走了，她看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对我说：“您别害怕，您的病治疗效果不好，医生肯定会给您换另一种治法，您放心好了。您要把心态放好，不要有心理负担，配合医生治疗，没问题的。往往心态比治病还重要。”接着她又说道：“您看我的病，还要做手术，还要做病理，其实我知道，就是看这个东西是不是癌呗，我都不放在心上，是癌就好好治，怕也没有用。不是就好好活着，高兴过好每一天，不能让病把我们愁死吧！”她是我的妹妹，现在是她给我做工作，开导我，倒让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来，咱们接着聊球吧！”手机里正在转播女子团体赛的中日冠军争夺战，孙颖莎对伊藤，孙颖莎领先，看着孙颖莎敢打猛冲为国争光的劲头儿，我已经完全沉醉在里面了。
经过几天的治疗，我的病情已有好转，允许我回家吃药调理。可小魏的结果还没有，我比她先出院了。临出院那天小魏执意要帮我拿住院用品，送我出住院处的门，我怕她走路不方便，不让她送，可她就是不依，直到医院护士帮我把几个包拿过去，她才放手。我俩在住院处门口依依挥手做了告别。
几天以后，我准备去医院取我照的ct片子，可却被医院告知说片子已给了我了。我经过几次解释说明我根本没拿到片子，都无济于事，医院就是认为我已取走了片子，这事一下子成了无头案。正在我万分着急时，小魏得知了这个消息，她马上去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替我作证，说明护士去病房送片子时，确实没有发给我，并一再强调病人多骗一份片子有用吗？有必要吗？经小魏多次去找，去讲道理，最后医院终于同意以给我重新翻拍一份结案了。小魏第一时间把处理结果打电话告诉了我，让我去医院拿片子。得知此事的处理结果，我心里对病友小魏非常感激。
说实话，这件事如果没有小魏的多次找院方询问办理，多次出面给我作证，那么这件事会很难办，起码不能办得这么快。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叫“人走茶凉”。当今金钱、物欲横流的社会有多少人能做到“人走茶不凉”的啊！“人走茶凉”“卸磨杀驴”的现象倒是数不胜数。更何况我与小魏素昧平生因病萍水相逢，才一起住了一个星期的光景，并且在这几天我俩人之间没有任何个人利益来往，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这回却纯粹是为了我的事，在我出院以后还为我忙前跑后。同时她是一个自己连走路都不是十分利落的人，却为了我几乎到了忘我的地步，你们说我能不感激吗！
事情好像并不大，但足以能看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是大格局的，是为了道能据理力争的，在做这件事时她并非针对人而是以实事求是为依据的，是为了公正而去行使权力的。我佩服这样的人，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并把这样的人视为挚友。我立刻拿出手机把她加入了我的微信好友。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帮助了我，我相信只要是遇到不公正的事，只要被她知道，她都会挺身而出的。因为这里不掺杂她的个人丝毫利益，是只有付出而没有索取的。
2021.8.23—24 于京
原标题：《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