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十二)

原创 曾骞文创 请风停下来 昨天
一对镯子 阿基耐 - 阿基耐乐队蒙古民谣

武功 十 二

 ▲ 

12

曾骞

Author

不食是东向平坐。法轮有象从南转,神水无涯向北流。起初姿态,展左右足,对心交叉十指,缓缓引力直伸腰前,再而浮浮引力直耸首上,后又引上东西行着九拽,自首上展力叉十指,缓缓托空。如是蟠龙在柏。见不食做功夫,柴黕说起,人身大椎实最难开,大椎之关开法,如打龟蛇之穴,开了,便是内通缝阕,流达上焦。可目不赤,喉不痼,口不长疮,腮不痄,背不痈,久行久松,可谓万毒不攻。经牛抚着小童,手掠过小童后颈,说了,是得是得,小子的这处都柔嫩,我等为贼,身相臃肿,则头脑愚笨,也是蠢贼,又说,有如此好功夫,不早早说,练得本事起来,都长臂展空,揽他个云山,也是气势。

当是闭口盘坐,直行攀拳于胸前,如握弓,左右托开前手如托泰山,再作一后手,如抱婴孩。右手擘退弦状,需一缓缓力,逐尽力挽开,若满月。后极力转腕节左右各三,此名挽射,则开大椎之关。又行缩龙尾,铺左右手背于胸腹间,浮扬合摆,其数二九,好似苍鸦鼓翼,能开胸背七十二骨,散五内邪气,且通尾闾,行久,力暴猛虎。

柴黕虽名莲尾狐,却早是真元壮于胃脘,畅和气于四肢,狐藏阳中百兽。萧思往故道尽,娇女所制发片,他日日戴着,真皮发不捂人,血肉情都从头上穴灌在脑中,那娇女忘不得。严豹隐借不玩鼠时清暇,打过一卦,劝萧思行人莫焦神归人。死者归人,生人行人,行之人,步步走归彼死乡,本为盗寇,已是快活,快者携喜气滋润人心,活着不似俗夫日日困辱平庸,暗凋岁发,求何夫妻之道。萧思叱他,夫妻为恩情,情生于恩,鼠辈与鼠共食,与鼠同籍,不知人事的。哪晓得这个贪吃鼠早摘得些秘法,萧思逢的是娇女,严贪鼠本有妻女,只是外人不知。他更少说。

延平地瓜糕,严家四世贩卖,家中小富,豹隐婚早。逗鸟诱鸟,只因室妻阿章日子过得淡泊,不事孕子备女,又常独处一屋,炉瓶三事齐整,莫知闭起门来是读书或绣花。餐谷茹素,身细淡泊,唯貌美似冰仙,肌肤透脂,连舌苔都净胜一般人。豹隐图得家中这个仙妻,让他面上有几大层虚荣,也苦外人不知他心烦。阿章不拘他在外放荡,该做的事务一件不少,晨起打扮、泡茶,午时便去店中卖糕,来往客人因她精致,也多买几份。奇在,人人回顾阿章,却不敢起非分想法,止于纯情趣味,她这女子,只使人心气起伏悦然,不令人多出世情秽欲。阿章晚时归家放好涤足的汤水,等着豹隐。是要等得他呼呼大睡,便用皂角花露将自己的容妆卸下,独睡一张小席,席子离丈夫不远,也算尽了夫妻情谊。

忍不忍得,自是忍不得。严豹隐气血冲旺,父母也催他们快生,婚了两三年,也不见动静,要大夫来瞧病。阿章与豹隐事前有约,夫妻一旦行常人乐,阿章是要坏病亡去的,豹隐只得和父母说,与阿章不但无病,更是蓄德培元,葆真布种,要求个天主地主乾坤一合而应。父母也不多问,因阿章营家也勤也俭,持己也谨严,账上的锱铢之数无差,一般女子多会因此,恩怨过分流于刻薄。阿章宽厚得很。瓜瓞亲族,无人妒她嫉她。豹隐除去贪玩一些,残恶、阴贼、好杀、吝啬、清刻、狷隘,皆非他性格,家门又无阋墙谇帚,也非帏薄不修,老人都言着,尔昌尔炽,小子来的,小子来的。

每逢秋分,阿章出门往五姥山去,三几日回。又是一年高秋金白,阿章离家已五六日。豹隐见她不回,两股焦灼一穿左肋一满腹脘,股股在肉,股股肉上股股火云熇然。话都嘶哑了,吸口气,自个儿感觉从脚底漏出,耳中也是苦鸣。后颈也总凉风散不尽,躯命咫尺外仿如绕着蒙着浊烟雾,眼中花翳内障,头旋旋,黄的黑的花点在跟前晃。糕店,阿章不在铺子,两个老人多忙忙碌,念阿章的好,又说,阿章在姑姨家几日了,从不知阿章去五姥山。

阿章怕是有与君绝恩息念的兆头,几个来往人讲着。豹隐自己也想,大概如此。

恍恍惚惚又几日。男人是瘦了。夜聆室中有语音,病着的豹隐捏鼻吹鼓耳道,气门都是通着。往里窥伺,鸾绡绢裙的女子有三四人,话里都是梵音。阿章在数女中坐。见着自己丈夫,说,琅琊君,我与左右本侍书天女,商议天界事,也就说天语。男人不知琅琊君即是呼他,问她究竟。妻子应,天界即呼你琅琊君,我为你十六期妻,同宫四人,于无色界触染而堕,那日近着天门玉栏,心中悦然世情,一念间谪降下世,作你凡妻,前已有十五,我位十六,你本琅琊台渤海忘虚光济宝炬,以烟气化得人身,轮转十几世,怕是你自己也记不得,只是你身中有灯,我等看你观你,炬光照旧点着。

初心也是因你那光而动,感之下界。怕你也是不知这灯还在身中,可谓世世总有修福之门,却无知道之士,今日临别,释开此秘,说毕,诸女肌发衣服悉有光照,彰朗朗,明明。阿章恭洁,邀夫坐席,馐膳美酒俱陈。将归玉清,别前小饮。阿章本为纯阳精炁化生,席上的酒水亦是纯阳精露所化,前些日豹隐所病,是喝了脏酒,身中灯感受阴气,火头渐灭。本就微微光的灯,微微之理在于十几世来,动念世情太多。这些日,又因念思男女喝些苦酒,伤着元神,也就是伤了真火。黑之炁如漆。泥丸中那颗九转八琼丹,行将消损。阿章本可直回天界,只是不忍丈夫大病,所以返回,巧巧设个别宴,将来去因缘说说,也是想用阳精露救护病人,以八素真气返他的内明。上界又恐这位侍书天女恋于尘间,命其他同返天女与她相伴,也好有个督促。当日同下界,今日同归去。

如梦如幻,严豹隐醒时,只觉一身爽朗。其余诸事脑中空空,不记得。家中人又与她说,阿章回家已有些时刻,叫他起床见人。好在神气充足,惊怵不动,心无烦躁,他自己反锁了房门,谁人也进不来,只得外面喊喊拍拍,催他。有无把门拴死,他自己也模糊,记得是轻轻掩,困顿难支,怎会有气力去提门杠子。他洗了把脸,又往镜中照面,往常几日眼中的血丝褪得干干净净。刚好一只灶马蟋从铜盆架边跳过。温饱之家,灶台有灶马,雨大时,往屋子里跑,都不能打,灶爷的坐骑,伤了这小虫,也就伤了自家食禄。豹隐见灶鸡似乎一腿有伤,歪歪扭扭,递过手指想接虫子到掌心,后来又干脆用手轻轻刮刮,虫儿便到了指根,他往兰花中抖落神虫,生怕伤了。

两人相见,阿章说自己在五姥山染了伤寒,所以多留几日。边说边喷嚏,又说路上颇辛苦,脚力大费,歇个前晌才要紧。她往桌台摆下几包生茶,每年如此。回时带些些山中槚芽子。糕店两个老人张罗,暂住的妗妈在家。阿章又叫丈夫先把虎舅舅喂好,免得饿叫不休。说毕,就回了房。衔蝶猫六七月大,奶气缠人。这日见到阿章,不滚地露腹囊囊,也不蹭她鞋子,狗蹲,耳倾。尾巴摇得松散。

一躺下,阿章不再起来。夜至寅时,便咽了气。月余,留衣蜕在棺中飞去。

严豹隐失了妻,既不痛哭,亦不伤乱。倒是两个老人难过伤心神。一日,豹隐跪在两老前,说着自己要在附近道观出家。父母以为疯话,劝他日后再娶个好女子便是。他也不争,三个响头磕完,就往外走。两个老人,急得哭断心肠。他一个转身,把虎舅舅抱在怀里,将猫儿一块带走,唤着它:“一块出家吧。”猫儿应了好几声。拦不住。家大人干脆喝一声,你等等,有话与你讲明白。

小时除了道书,豹隐记不得其他书中言,唯读道书,字字在心,过目不忘。尤其背着《守一诀》,耳闻则诵。

天不可信,地不可信,人不可信;

唯得一之元可信。

思量此道,本出杳杳冥冥。守杳冥,杳冥空虚,无为寂静。

心冥冥然静定,不著一物,凝其思,始名,为得一之元。

又极喜《抱朴子》。今日因缘熟了,家大人也将底细托出,儿子并非亲出,是一僧所付,僧说,山门前有遗子,留在寺中,有得道僧定中所见,此儿与道更近,嘱命下山养于严家,将来自有安排。初时,家人不信,僧说,此儿为命中儿,接过,老病即愈。豹隐的父亲,患着奇病,百医不效,佝偻不能直耸,日日倚凳跛行,苦不堪言,自然难行男女事,也就始终无嗣。僧笃言,弗疑,养此小儿,病自当瘥。又说十余日内,山将大崩,若脱难离得,再思量亦无妨。

十日后,家大人入山,二哥在山中石场打石营生。这一兄弟,糕与石,一口卖软,一口赚硬,实在是造化弄人。那日上山也是艰难,竹轿抬人,四个劳力一路加码,生生讹了两倍银钱。因身体病畸,家大人平日上山无多,一日小妹先是牙痛,后是昏厥,口中亡母语,娘亲非托梦,直上了女儿身忿忿说,二哥虽凶横,也切勿成冤,兄弟残杀,外人笑话,兄弟和睦,邻里闲言也就自化泡影。

此又因何?一日夜,二哥归家,门头紧闭,急叩,无人听见,他又是醉着酒,心肝火大盛,从腰间取了斧头劈门。这才惊动屋里,把门开了。兄弟争吵起来。

二哥回房,手中捉柄短洋火枪,指家大人的题额,非要轰开他的颅头壳子,好在周围人劝开。用火枪顶一个伛人,二哥口中还要呪詈,打狗打狗,掉狗头,打狗腿。家大人的门齿,倒是二哥用枪把子敲缺了小块,他心中拜着门神,盼门神救救。第二天他就告了官。一告发,二哥羁押好几月。从此真正结下了冤家。二哥出来后,跑到石场做事,也不想回家。有一次家大人往山上去,带着上好的酒肉。两人见面,说不上释了前嫌,只是尴尬地对吃对喝。半夜时,大雨瓢泼下来,山石倒了,滚进屋子里,家大人把二哥拉到樟木床下,靠着木头的厚实,石头没将人压死。这才信了起前那个僧人的话。

那日,豹隐就要离家,寻道去了。家中也将他的来历说出,豹隐磕头九拜,从自己褂子上剪下一块布料,送给爹娘。再加一缕额发。算是留下自己的一点生魂。二老则给了儿子一把小米与茶叶,一点门前土,包在绸布中。黄历上的日子,是个甲午日,四相天恩生气在,也是个能暖身豹隐的日子。他的八字寒水,坐下伤官,都得火力暖身。他离家出门,向着日头而去。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