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丁 | 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朗诵:宋维东
总第127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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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竟然想起了小戴。
那时,我正沉醉于戴望舒的《雨巷》所营造的朦胧而忧伤的氛围里: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
蓦然想起她,就像那个朦胧的倩影恰恰从诗中走出来一样。
恍惚又见,她纤细的十指在我发间灵巧地穿梭,水温正好,洗发水味道清新宜人,女人微细的鼻息里混有幽幽的体香,随着发梢不时掠过我的额头,给人一种似不经意、又似有意的撩拨,我不禁舒服地哦了一声。
“以后回来没事就下来,我给你洗头,不要钱!”她声音轻柔,略有嘶哑,很特别,很好听。
我心跳得厉害,身体紧绷着,竭力对抗不切实际的妄想,不敢稍歇。时间漫长......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头发湿哒哒的还没来及擦干,我就满脸通红狼狈地逃回到楼上。身后,是一串老板娘放肆的笑声。
——这是1999年炎夏,在申城南郊临海小镇某个小理发店里发生的一幕情形。
那时,我寄宿在这家小理发店的阁楼里刚刚三周。三周前的那天傍晚,我背着大包小包行李刚从一辆长途大巴上跳下来,迎面便是大学老乡热情的笑容,“这是我太太。”他指着身边一个漂亮的长发女子说。太太?呵,入乡随俗了么!我忙不迭笑着点头跟他们打招呼,心里却有点腹诽,但这并不影响坚实而又梦幻的感觉在脚下的土地上升腾。
上海,我来了!
他们租住的小区破旧、拥挤,房间狭小、晦暗,尽管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尘土气息,大学老乡两口子还是满面春风,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来——离开油田才半年,工资已是原来的十倍,面对我这只雏鸟,他们的骄傲也是自然。
吃晚饭的时候,我见到了林香雨。大学老乡说,你先到他那里住着吧,他就一个人,不用给钱,等找到工作再去租房子......
我之所以二十多年后还记着这个人,不是因为在偌大城市的一个小角落里蒙他收留,也不是因为他与小戴之间的纠葛,而是因为“林香雨”真的是个好听的名字!
饭后天色已晚,去往住处的路上,街灯昏黄,只有几家店铺稀稀落落地明亮着,店内人影绰绰。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尽头,两只红蓝白三色相间的灯柱无声地旋转着,与四周的夜幕对比分明。如果你足够寂寞,这样的暗夜里,定能感觉到鲜活的欲望与躁动就躲藏在某一扇门的背后。
第一眼看见小戴时,店里没有客人,她正弯着腰把地上的碎发扫到撮箕里去,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垂下来,遮住了侧边的脸,窈窕的身材包裹在一袭洁白的长衫内,步履显得曼妙而轻盈。看见我,她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笑眯眯地招呼我们把行李搬到阁楼上去。阁楼上只有一张不算宽大的老式木床,床是很普通的床,可却让我想起林香雨在路上说的一句话,“我们是给人家看店,晚上不要回来太早就行了”。我突然想逃——僻静、幽深的小巷,暗淡、朦胧的灯光,门后有美女静候的一爿小店,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我不心念杂乱。
安顿下来后,每天我都大概在这个时间看见小戴。有时老板娘也在,她总是坐在角落里,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咔咔地嗑个不停:“跑了一天了,让小戴给你洗洗头吧!她的手法很好的。”每次,我都脸上发烫,忙不迭摇手拒绝着,便匆匆爬上阁楼。店里还有客人时,我就在门外徘徊,不敢进去。
夜晚的街头,流浪的人总有自己的原因。
在我到来之前,林香雨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我很是好奇,他明明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为什么还一直住下去?我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我们这张床是不是白天里还有别人过来睡?他说,应该不会,这店还算是正规,要是江湖店,生意多在半夜里......我选择了相信,不是因为林香雨的话,而是一脸清纯的小戴黑亮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风尘。
就这样,我每天早出晚归,除了找工作,我心心念念的就是从理发店里搬出去。虽然渐渐的跟他们混熟了,也不相信小戴是做那个的,但我总觉得小店里始终隐藏着暧昧的气氛。有一次,小戴刚满脸笑容地送走一位客人,转脸进屋就皱起眉头啐了一口,“老色鬼!”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老板娘,老板娘耸了耸肩,那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无所谓。
记得一天晚上我跟林香雨回到店里时,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在,我随口问了一句小戴呢?老板娘说她男人把她叫走了,随后又嘟囔了一句,“切!想做爱了就来了。”我愣住了,一时语塞,只见林香雨身子一滞,转身出门而去。老板娘见没旁人,跟我絮絮叨叨说起了小戴的事。原来,小戴老家是皖南农村的,逃婚出来到上海投奔老乡,老乡没找到,家又不敢回,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被老板娘看见了,便把她留下来做个帮手,在这个店里一做就是两年多。因为她人长的漂亮,不知道引来多少男人的垂涎,尽管她一直守着,最终还是没抵挡住镇上一个40多岁的已婚男人的甜言蜜语,做了人家的小三,一天到晚梦想着那人离婚了娶她......
我沉默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背井离乡的人啊,哪个没有点故事呢?我叹了口气,没话找话地问老板娘,林香雨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嗯,俩人倒是挺般配的,可惜没缘分啊!老板娘摇了摇头说。
那天半夜时分,林香雨步履踉跄、满身酒气地回来了,上了阁楼,鞋袜不脱,一句话不说,倒头便睡。第二天一早,我问他昨晚没事吧?他哈哈一笑,说,能有啥事!便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洗漱漱,然后背起包上班去了。
大约两个月后,我找到了工作,并在另外一个镇子租了房子。搬走那天晚上,老板娘早早打了烊,带我们去吃露天烧烤。很好的月色,夜风微凉,我们喝着啤酒唱着歌,嬉嬉闹闹、吵吵嚷嚷,喝到醉眼迷离时,我看见小戴哭了,林香雨也哭了,老板娘在旁边不停地抹眼泪。后来,两人相拥着,手拍着对方的后背一起哭。再后来,我听见小戴嘶喊:他毁了我啊!他毁了我......
那晚过后,我跟他们再也没有了联系。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轨迹。要不是感动于诗歌里弥散出来的美丽而忧伤的诗意,已年届知命的我,怎么也不会想起还有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曾经从我的生命里路过,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她的故事依然鲜活生动、哀怨凄迷。
小戴,你还好吗?
2020/12/5
河丁,本名陈强,男,70后,安徽怀远人,久居上海。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主要从事散文、乡土小说创作,也写旧体诗词和现代诗歌。作品主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网络平台,部分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文学》《中国散文家》《作家天地》《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金山文学期刊》《华夏散文》《上海散文》《中国草根》《渤海风》《辽海散文》《扬州时报》、印尼《印华日报》《东方城乡报》《宁夏广播电视报》《扬子晚报》等。
朗诵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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