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
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
九曲亭
东坡贬于黄州后,写了《游武昌寒溪西山寺》,此应为正面。
在苏轼传世的诗文中,直接写西山的有《游武昌寒溪西山寺》、《与子由同游寒溪西山》、《武昌西山诗》、《过江夜行武昌山上闻黄州鼓角》和《樊山记》等。间接写西山的也有《南堂望西山》(《南堂》五首其一)、《定惠院夜月出望樊口》、《杜沂游武昌以酴口(注:原文二字无法输入,无奈以口代之)花、菩萨泉见饷二首》、《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等,至于与鄂州其他山水有关的诗作,那就更多了。
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
九曲亭
九曲亭在西山南麓的九曲岭上,取“羊肠九曲”之义,命名“九曲亭”。九曲亭始建于三国时期,后来荒废。宋人苏轼谪居黄州,过江兴攀西山,觅得故址,扩地重修。九曲亭内黄屏红柱,屏壁正反两面,分别书有苏轼的《武昌西山》诗和苏辙的《武昌九曲亭记》。此外,西山庵、松风阁、翠景园、秀园、试剑石、即位坛、退谷、石门开、庞统读书处等景观,也一定会给游人留下美好而深刻的记忆。
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
九曲亭记 苏辙
武昌九曲亭记 苏辙
【说明】据《清一统志》:“九曲亭在武昌县西九曲岭,为孙吴遗迹,宋苏轼重建,苏辙有记。”武昌,今湖北鄂城。
子瞻迁于齐安,庐于江上(筑庐住在江边)。齐安无名山,而江之南武昌诸山,陂陁(pōtuó,不平坦,高低起伏)蔓延(连绵不断),涧谷深密,中有浮图(梵语,亦作佛图、浮屠,即塔也)精舍(佛寺),西曰西山,东曰寒溪。依山临壑,隐蔽(省略“于”)松枥,萧然绝俗(寂漠清静,与世隔绝),车马之迹不至。每风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杖策(扶杖)载酒,乘渔舟,乱流(横绝江水)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闻子瞻至,幅巾(不著冠,但以幅巾束首)迎笑,相携徜徉(cháng yáng,自由往来的样子)而上。穷山之深,力极(用尽)而息,扫叶席(以……为席)草,酌酒相劳(相互慰问)。意适忘反,往往留宿于山上。以此居齐安三年,不知其久也。
然将适西山,行于松柏之间,羊肠九曲,而获小平(得到了一块稍微平缓的地方)。游者至此必息,倚怪石,荫茂木,俯视大江,仰瞻陵阜(高山),旁瞩溪谷,风云变化,林麓(泛指山中的林木)向背(向阳、背阴),皆效(呈现)于左右。有废亭焉(于之,兼词,在这里),其遗址甚狭,不足以席(使……席地而坐)众客。其旁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百围写树干之粗,千尺写树之高),不可加以斤斧。子瞻每至其下,辄睥睨(bìnì,侧目斜视,有所打算)终日。一旦大风雷雨,拔去其一,斥(排斥,驱逐)其所据(把这棵树从它占据之地赶了出去),亭得以广。子瞻与客入山视之,笑曰:“兹欲以成吾亭邪?”遂相与营(营谋,筹划)之。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具备)。子瞻于是最乐。
昔余少年,从(跟着)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裳(褰读qiān。提起衣服)先之(走在前面)。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连续好几天)。至其翩然独往(飘然独游),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摘取山林之中的花草),拾涧实(山涧中的果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仙也。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合乎自己的心意)为悦。方其得意(获得一种适意的乐趣),万物无以易(交换、替代)之。及其既厌(满足),未有不洒然自笑(吃惊地笑话自己)者也。譬之饮食,杂陈(随意陈列)于前,要之一饱(重要的是以求吃个饱),而同委(交托、变为)于臭腐(那些食物无论好坏同样变成了腐臭的东西),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没有人能够知道哪道菜对人有益,哪道菜对人有害呢)?惟其无愧于中,无责(苛责)于外(外物),而姑寓焉(不妨把心思寄托在这山林之间,一说,寓世,住在人世)。此子瞻之所以(表原因)有乐于是(对山水)也。
西山九曲亭
苏东坡谪居黄州,隔三差五,便“乘渔舟乱流而南”,常与西山庙中的寺僧谈经论道。幽谷空空,古刹森森,诗人常对秋夜天穹的一轮明月,吟诗作赋,夜阑不寐。他在《答吴子野尺牍》中告诉朋友:“所居临大江,望武昌诸山咫尺,时复叶舟纵横其间。风雨云月,阴晴蚤暮,状态千万,恨无一语略写仿佛。”
秋日里,苏轼最大的乐趣便是登山寻梅。诗人往往先奔“潘生酒家”沽酒独酌,饮至半醺,便如“孤鸿”般“独往来”于开满野梅的西山小径。在东坡先生的眼中,野梅虽是身处荒野偏僻之地,仍不改它芳香的品质,它渺小卑微、甚至屡遭践踏,然“可折不可辱”,依然在风霜中昂首怒放。因此,苏东坡常醉卧于野梅丛中,将壶中之酒洒向梅花枝头。酒的芳香,让诗人为西山留下众多名诗。如《武昌酌菩萨泉送王子立》、《武昌西山诗并引》……所以,如果说是苏东坡写尽了秋,倒不如说是秋和西山拯救了苏东坡。
东坡贬于黄州后,写了《游武昌寒溪西山寺》:
连山蟠武昌,翠木蔚樊口。
我来已百日,欲济空搔首。
坐看鸥鸟没,梦逐麏麕走。
今朝横江来,一苇寄衰朽。
高谈破巨浪,飞屦轻重阜。
去人曾几何,绝壁寒溪吼。
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
徐行欣有得,芝兰在蓬莠。
西上九曲亭,众山皆培塿。
却看江北路,云水渺何有。
离离见吴宫,莽莽真楚薮。
空传孙郎石,无复陶公柳。
尔来风流人,惟有漫浪叟。
买田吾已决,乳水况宜酒。
所须修竹林,深处安井臼。
相将踏胜绝,更裹三日糗。
在《游武昌寒溪西山寺》一诗中,诗人也真实地描写了自己急切期望渡江南游的原因和心情:“连山蟠武昌,翠木蔚樊口。我来已百日,欲济空搔首。”据此可知,苏东坡谪居黄州后,第一次渡江游西山,当在元丰3年的5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游西山的最好时期。之所以百日后才渡江,原因也很清楚,就是没有船,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此时正值长江汛期,连绵阴雨,风高浪大,小船无法渡江,所以一拖再拖耽搁了下来。因此,诗人只能每日隔江遥望,“坐看鸥鸟没,梦逐口口(注:原文二字无法输入,无奈以口代之)”。一旦成行,诗人显得十分高兴:“今朝横江来,一苇寄衰朽。高谈破巨浪,飞浪轻重阜。”这次重游西山,诗人兴致勃勃,自称是“徐行欣有得”,并且初步打算在鄂州买田,在西山中置屋,在竹林深处安放井臼,用菩萨泉水酿酒。当然,要把气象万千的西山游好,一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在正式到西山安家之前,他还打算带上3天的干粮,遍游西山胜景。这种种想法,在这首诗里都明白无误地表露出来。从那以后,苏轼游西山次数甚多甚频。
古武昌,蝉鸣寂寞西山鈥斺敹踔萦渭
苏东坡的《游武昌寒溪西山寺》
其中“高谈破巨浪,飞屦轻重阜。去人曾几何,绝壁寒溪吼。”“空传孙郎石,无复陶公柳。尔来风流人,惟有漫浪叟。比较他的《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可见《游武昌寒溪西山寺》是《赤壁怀古》的先声,这正如欧阳修的《秋声赋》对他的开启作用。
苏轼《武昌西山诗》
春江绿涨葡萄醅,武昌官柳知谁栽。
忆从樊口载春酒,步上西山寻野梅。
一上西山十五里,风驾两腋飞崔嵬。
同游困卧九曲岭,搴衣独到吴王台。
中原北望在何许,但见落日低黄埃。
归来解剑亭前路,苍崖半入云涛堆。
浪翁醉处今尚在,石臼杯饮无樽罂。
尔来古意谁复嗣,公有妙语留山隈。
至今好事除草棘,常恐野火烧苍苔。
当时相望不可见,玉堂正对金銮开。
岂知白首同夜直,卧看椽烛高花摧。
江边晓梦忽惊断,铜环玉锁鸣春雷。
山人帐空猿鹤怨,江湖水生鸿雁来。
请公作诗寄父老,往和万壑松风哀。
武昌西山(并叙)
诗人:苏轼
嘉祐中,翰林学士承旨邓公圣求为武昌令,常游寒溪西山,山中人至今能言之。轼谪居黄冈,与武昌相望,亦常往来溪山间。元祐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考试馆职,与圣求会宿玉堂,偶话旧事。圣求尝作《元次山洼樽铭》刻之岩石,因为此诗,请圣求同赋,当以遗邑人,使刻之铭侧。
孙权的传说遗迹
古武昌,蝉鸣寂寞西山鈥斺敹踔萦渭
南面可以看到鄂州平原
苏东坡离开黄州四年后,仍叨念不绝:“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
在《答吴子野尺牍》中,他告诉朋友:“对岸即武昌诸山,时时扁舟独往。”在给上官彝的书信中,他向对方介绍:“所居临大江,望武昌诸山咫尺,时复叶舟纵游其间。风雨云月,阴晴蚤暮,态状千万,恨无一语略写仿佛。”在《武昌西山诗》之序中,他也自称:“轼谪居黄冈,与武昌相望,亦常往来溪山间。”苏轼还说:“每风止日出,江水伏息,瞻策杖载酒,乘渔舟乱流而南。”每一次都游得“意适忘返”,方尽兴而归,甚至“往往留宿于山中。以此居齐字三年,不知其久也”(《武昌九曲亭记》)。由之可见,苏轼正是从西山之游中,当然也包括鄂州的其他山山水水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鄂州山水的自然之乐,鄂州人民的朴野之纯,给苏轼心理上以很大的慰藉,帮助他冲淡乃至忘却了当前的困厄,驱除了精神上的烦恼,抚平了心灵上的创伤。
王齐愈、王齐万兄弟俩与苏东坡则要算是他乡遇故知的老乡加朋友了。王氏兄弟本是蜀人,后移居武昌刘郎伏,即今鄂州燕矶之车湖边。东坡谪居黄州,开始只带上儿子苏迈,新来乍到,无一故旧相识,父子二人正感到十分空虚寂寞。10余日后,王齐万来访。在这种人地生疏的情况下,突然遇到一个故乡人,苏东坡的心境可想而知,双方一见如故,只是因为寒食节将至,所以只留语半日,齐万当日下午便赶回了车湖。东坡亲自送对方上船,还站在江边一处高丘上目送,一直望到小船约摸到了武昌南岸刘郎伏,方才依依不舍地还家。回家后,东坡立即写了一首题为《王齐万秀才寓武昌刘郎伏,正与伍洲相对,伍子胥奔吴所从渡江也》的涛。诗中最后写道:“明朝寒食当过君,请杀耕牛压私酒。与君饮酒细论文,酒酣话古江之溃。仲谋公瑾不须吊,一酹波神英烈君。”于兹可见,两人虽是初交,相识不过半日,但“相逢何必曾相识”,感情已是十分深笃了。
又据元丰7年3月9日苏东坡所写《赠王文甫尺牍》(王齐愈,名文甫),东坡自称自王齐万首次来访后,“及今4周岁,相过殆百数。”可见,双方来往是非常密切的。东坡见车湖风景优美,物产丰富且价廉,还曾托咐王氏兄弟为之在车湖边买田,打算终老湖边。苏辙离开黄州赴江州时,苏轼又亲自将弟弟送到30里外的车湖,受到王氏二兄弟的热情招待:“相逢勿空过,一醉不须起。”在这里,苏辙亲眼看到湖滨农民:“隔江买羔豚,收网得鲂鲤。朝畦甘瓠熟,冬盎香醪美;乌菱不论价,白藕如泥耳。谁言百口活,仰给一湖水。”相信这里是“食足真已矣”的鱼米之乡,因而连连称赞胞兄“买田信良计”。后因苏轼担心另有用心的人们又会借题发挥,生事罹祸,此事才未如愿。《墨庄漫录》也记录了一个故事:一天,苏轼乘兴访车湖,恰值除夕将至,王氏兄弟正准备写对联,见东坡翩然而至,便请这位当代大书法家亲书一幅对联。东坡不假思索,援笔立书一联如下:门大要容千骑人,堂深不觉百男欢。这个故事也告诉我们,苏轼与王氏两兄弟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武昌九曲亭记 苏辙【简析】
本篇选自《栾城集》,作于元丰五年(1082)。时作者贬谪筠州,苏轼贬谪黄州,政治遭遇不得志,但他们都并不消沉。这篇题记便是记述苏轼重建武昌九曲亭的由来,阐发苏轼“适意为悦”的思想情趣,表现出苏轼的游乐山水中自有磊落胸怀和洒脱风度,也寄托着作者自己的人生态度。构思上,既记叙建亭的事实,又突出苏轼的思想性格。
文章先从苏轼好游武昌诸山写起,指出苏轼在黄州三年“不知其久”的原因正在于武昌西山风景好,山里人也好,展现苏轼在失意中善于自得其乐,为记叙建亭作铺垫。再引出九曲亭址所在,是游西山者“至此必息”的一处胜境,而且“有废亭焉”。但长久无人治理,冷落荒废,古木盘踞,重建困难,使苏轼有心无力。然而天助人愿,一场大风雷雨刮倒一棵大树,创造重建的条件,苏轼心愿实现,九曲亭重新建成。这一建亭经过的记叙,含蓄地赞美建亭兴废利众,符合天意,而苏轼也从中获得了极大乐趣。最后具体议论苏轼所追求的乐趣是“以适意为悦”,精神上求得符合心意的满足,并不计较个人的功利得失,因而处世为人上,苏轼“无愧于中,无责于外”,从而赞扬他的光明磊落,超然洒脱。也表现出作者的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