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宧光游法海寺
何大明
晚明时期,有一位隐居在苏州寒山的高士,名赵宧光,字凡夫,他是宋太宗赵炅第八子赵元俨的后代。宋室南渡,留下一脉在苏州太仓。赵宧光的出生年代,《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记为不详,只有其卒年为明天启五年(1625)。然而,当代已故女作家徐卓人经过稽古考证,著有《赵宧光传》一书。书中记有赵宧光的出生年份,为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其材料是真实可靠的。赵宧光隐居寒山的奇闻,不少史料都有所记载,但他悠游法海寺的轶事,却鲜为人知。
赵宧光是一个操守卓然的隐士,学富五车,堪称大家的文字学家和书论家。其别具一格的创新草篆体,在书坛留下可贵一席。其洋洋大观的《说文长笺》《六书长笺》,奠定了他作为晚明文化大师的地位,也是中国积极隐逸文化的奠基者。
赵宧光自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入寒山后,就一直隐居不仕,穷其毕生,一家三代将近百年从事生态文化建设,在山中摩崖刻石、筑舍建屋、疏池理水、植树栽花、著书立说、泼墨挥毫,把寒山建设成一座文化名山。然而,赵宧光在隐居寒山之前,曾在洞庭东山驻足,留下了一则奇闻轶事。这则奇闻,是笔者前不久偶然翻阅古籍所得。在此抛砖引玉,略微补充一下高士的传奇人生。
《红兰逸乘》四卷,为长洲人张霞房撰写,大约成书于清道光二年(1822)。书中所记,多为吴中逸闻遗事。其《凡例》开宗明义:“无稽古之言不录;他书多见者不录;郡志已载者不录;凡他邑之事有关吴中者悉采以备参考。”
《红兰逸乘》记载这则奇闻,行文不长,现抄录如下:“赵居士宧光偕黄山人习远,游洞庭东山法海寺,见殿东栋间悬一巨箧。讯诸老衲云:轴子在内。自入教以来三十年矣,未有开展,不知何轴。居士使数百人百计开展,乃是陀耶入泥洹画像也。天龙八部人非人等,皆号咷躄踊,悲惨莫可名状。图方广二丈余,一幅素为之,题‘平江府造’四字,而无岁月,鉴定为宋政和时物。于是率同游作礼于庭草间,叹未曾有。”
这段鲜见的文字,给我们后人提供了不少可贵的历史、文物、艺术等人文信息。
其一:赵宧光和友人同游洞庭东山,除《红兰逸乘》记载外,尚未见诸其他史料。其出游时间,当在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赵宧光隐居寒山之前,其年龄不超过34岁。
其二,法海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南宋范成大《吴郡志》云:“法海寺,在吴县西七十里洞庭东山,隋将军莫厘舍宅所建寺也。后梁乾化间改祇园。皇朝祥符五年,改今名。”此后,地方志多有记载。明代洪熙元年(1425),寺内置铜钟和铜观音像。天顺六年(1462),东山进士吴惠所撰《重建法海寺记》石碑,竖于山门内。明代万历年间,法海寺重建天王殿和弥陀殿。寺前还竖以华表,规模不凡。民间传说,寺内当时有大小殿堂僧寮千余间。寺后有龙宫遗址,寺前有青白二泉,称为龙眼。两泉之下,有碧水一泓,上架青石小桥,名香花桥。清乾隆年间,一把大火将寺院焚毁。今所建大殿,为乾隆后所建,规模远逊旧观。赵宧光游法海寺一事,应补充在今人所修的方志和有关史料中,从而为古刹增色。
其三,寺内的巨箧,来历不明。悬挂于栋梁间,既可以防潮,又可以防窃。何时何人悬挂,不得而知。悬挂于梁三十年未动,更增添一种神秘感。巨箧的打开,“使数百人百计开展”,乃是虚指的夸张笔法。对此,应该理解为:众人从梁上取下巨箧后,由于锁具年久锈蚀,大家集思广益想法才打开。
其四,巨箧内的画像,何人所绘也未详。所绘的年代,为北宋政和时期(1111-1118),至今将近九百年历史。“图方广二丈余”,堪称规模恢宏的长轴巨画。
其五,画面的内容为佛教故事“天龙八部”。天龙八部又叫龙神八部、八部众,是佛教八类天神。天龙八部的故事,脍炙人口。画面上,天龙八部皆呈捶胸顿足痛哭的惨状,令人如闻其声,如见其状。
其六,赵宧光不但是书法家,对绘画也有独到的研究。其妻文俶更是一位卓越的女画家。从赵宧光对古画的鉴定和赞叹,可旁证此画不同凡响。
赵宧光游法海寺,不但为千年古刹增辉,还牵涉出一幅鲜为人知的“无名”名画。有关这幅名画的来历和下落,有关专家如能深入考证,揭示其来龙去脉,对吴文化绘画艺术的研究和发展,是很有现实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