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熟了(任芳) ‖ 《济源文学》2021(119)

石榴熟了
任芳
离中秋节还远着呢,大街小巷就卖起了石榴。每次路过,垂涎欲滴,我却一次也没购买。我耐心等待老家院里的石榴——充分地吸收阳光、雨露,慢悠悠地长大、丰盈。国庆前夕,就该熟了。一日下午得闲,载着父母专程回去采摘。
推开久未居住的小院,一株桂树,花开正好,簇簇淡黄的小花,隐藏在翠绿之间,清香四溢,整条街都浸在桂花香里了。墙角的石榴树,如风姿绰约的女子,温柔静立,笑意盈盈。呵,沉甸甸、圆滚滚、缀满枝头的,那么多石榴!母亲搬个凳子,坐在一旁,抬头数着,一边说:“今年石榴丰收了。”
父亲帮着挪来梯子,我攀爬上去。手之所及,目之所至,欣喜若狂,熟透了的石榴,垂手可得。有些果子裂开了口,隐隐露出珍珠玛瑙般的榴籽,好像少女嫣然一笑的皓齿;有些果子坏掉了,也摘下,挂在树上影响美观;挎着的篮子很快就满了,递给父亲,倒进袋子,再把空篮子递给我。果子剥离树干,浸出的汁液,很快染绿了手指,黏糊糊的。有几个石榴太大,没抓牢,摔到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红色的浆汁喷溅开来。“哎,你小心点儿!”母亲心疼坏了。赶紧捡起来,冲洗一下,放到碗里,吃了起来。“好吃不?”我大声问。“好,今年雨水少,甜得很!”母亲欢快地说。

邻居经过,见门开着,探身进来,“嫂子,回来了?”“回来了,一会儿就走,快来吃石榴。”“中,先回家一趟啊。”那是隔壁的叔叔。几分钟后,过来了,我歪着头看一眼,果不其然,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刚刨的花生,还没晾晒呢,回去煮着吃吧,香。”母亲推让一番,装了几个石榴,“你也拿着,让家人尝尝。”好吧,这就对了。每年秋收季节,母亲有个心病:很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看乡亲们忙碌地收秋,播种小麦,心里踏实;又顾忌热情芳邻送些花生、红薯、南瓜之类,收不收都过意不去。于是,礼尚往来。哪家孩子结婚了,哪家老人生病了,只要听说,母亲就去看望。石榴熟了,给街坊邻居都送几个,彼此心安释然。石榴,带着甜蜜,传递爱意。

想起老院这棵石榴的经年。2008年春,有一天,一位同事办公室里放了三棵石榴苗,约莫二十公分高,纤细柔弱,我不以为然的嗤笑。同事有些不悦,“这可是好品种,软籽石榴。”“是么?那送我一棵,老家新盖院子,正找树种呢。”同事很慷慨,“行,你可要好好待它。”于是,那棵幼小的树苗来到了我家小院。刚开始种在院正中,后来又寻得一棵桂花树,母亲便把它移到墙角。这一挪动,石榴伤了元气,加上老家常年无人居住,墙角采光通风也不好,之后五六年里,它生长缓慢。同事家的第三年就结果了,我家的三年后才开花,连续开了三年,就是不挂果。年年叹“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年年看花落满地,一片胭脂泪。母亲喃喃道:“你整的石榴难道是公的?不行了就砍掉吧。”我上网查询,请教同事,同事哈哈大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施肥,剪枝,通风,光照,浇水,家里有没有住人,有没有烟火气?同事一通质问,我自愧不如。讨要一袋兔子粪,也不嫌弄脏车子,拉回家给石榴施上;冬季树叶落了,又专门跑一趟,爬高上低给她剪枝。春天来了,夏天到了,石榴如期发芽、开花。八月份的一天,我惊喜发现,一个个小青果,在花蒂末端露出乖巧的小脑袋,青涩可爱。仔细搜寻,呵,真不少呢。这一年,种下石榴树的第六年,终于第一次收获。许是积蓄了太多的能量,亦或不愿辜负全家长久的期待,一下子结了一百多个!我和妹妹,欣喜的捧着石榴,给街坊邻居送去尝鲜。软籽石榴,市场上价格不菲,也不大众,不像苹果和梨,村头大片种植。吃的人口齿生津,连连称赞,母亲也心满意足。
父亲在树下叫我,回过神来,继续左右开弓。梯子够不着了,我跑上二楼,隔着栏杆还能摘一部分,树正中间和高处的只能望洋兴叹。瞅着摘的有一多半了,剩下的稍小些,再长几天,晚些日子再回来一趟吧。果子不是一天结,一天熟,我也不能一次性全摘,要给落后的果子机会,让它自己感受,自己成熟。一切,都要顺其自然。
李商隐有诗云:“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秋天,一颗外皮明黄中泛起大片绯红,又微微透出些绿意的石榴,本身就是一幅秋日山景图。濯洗罢,坐于案前,剥开石榴鲜脆的外皮,一颗颗水晶样的榴籽,酽红泛起的色彩,宛若一滴水彩滴入其中,慢慢晕染成粉粉晶晶的一片。放入舌尖轻轻一滚,汁水爆裂而出,从舌尖到喉间泛起一股子清鲜。这股清鲜里,六分清甜,两分微酸,一分青涩,还有一分是时令,聚集一起,在唇齿间久久萦绕。石榴籽也是可以吃的,据说抗氧化、预防心脑血管疾病、补充维生素C,尽管稍有些渣,我也愉快地果腹了。
春华秋实,夏蝉冬雪,每个季节都有它的味道。比如,吃一颗自然成熟的石榴,就像吞下了一口秋天,清脆香甜,回味悠长。

THE

END

作者:任芳,济源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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