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在印尼槟港泥屎卜看到的华人繁衍安居绿洲
▲ 泥屎卜的时装店,也使这个纯粹的传统华人住宅区,开始一点一点地渐变为商业街。
▲城市新旧交集的痕迹,也见之于槟港泥屎卜的老房子,中间小庙与右边是由木板墙改建为砖房,左边仍然保持原来风貌。后面高墙大楼是越来越多的燕窝屋,反映了经济转型对社会的冲击。
承载游子记忆之地
每
次回到我的家乡邦加(Bangka)省府槟港(Pangkal Pinang),除了小时候长大的地方运动街(Jalan Olahraga)之外,有几百年历史的传统华人居住地泥屎卜(Kampung Bintang),则是我必去之地,因为它也是我小时候去得最多之处。这次再度与之重逢,不同的时空,记录的是岁月的踪迹。
缅怀舅舅·华人居地
我最小的舅舅李荣光(阿笃·A Tu)在那里住了一辈子,他是TTB(邦加国营锡矿公司)的老技工,每天骑自行车下班,经常路过我们家歇一会,他与我母亲很亲近,对我们这些外甥也很好,他有时还带来废旧的轴承、滚珠等给我们充当小玩意儿,令我与弟弟受落。
所以,我每次去泥屎卜找同学,也会到他的家呆一会,看看他设计的白老鼠笼,里面有个机关,几只可爱的小动物,不停地踩上去玩滚轮。自己从心里头,佩服他的创意与制作技巧。
我们平时叫他舅笃(Khiu Tu),其实这是他的花名。他是我外公家里排行最小的,客家话尾笃(Mui Tu)之意,加上他不善读书,每次学期末都排最后一名,邦加话为Buntu(尾巴,最末的意思),大家戏称他这个花名,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就叫开了。
但是舅笃却对机器修理很有心得,考上邦加国营锡矿公司(TTB),在那里工作了很久。后来听说他离职了,被挖到在泥屎卜开修理厂的富商古乾兰那里做技师,直到退休。说明他还是很有实力,要不然人家不会长期雇用你。
▲左上:泥屎卜仍然存在的空地奇货可居,价格居高不跌;左下:街上的遮阳大树与住宅相得益彰;右:又是一家新的阿玲(A Ling)餐馆。
自1960年回中国读书,半个世纪的隔离,就没再见过他。如今舅舅与舅妈也早已魂归天国,其领养的儿子A Kiung不知去向,连他的旧居何处,我也是两眼一抹黑,简直找不到一点踪影。
但每次回到泥屎卜,舅舅家的旧记忆,他与舅妈的样子,他的宠物白老鼠玩耍的情景,又重现在脑海里,倍感温馨,历久难忘。
锡矿遗址·猪仔居地
泥屎卜是槟港最集中的传统华人住居地,关于它的渊源,有一年我到槟港中华小学旧址旁边的大伯公庙进香,意外邂遘该庙管理委员会副主席、莆田兴化籍后人郭文平时,才通过他有所了解,使我对该地的认识,茅塞顿开。
郭文平说,当地很多华人至今甚至不知道这段历史,其实槟港是最早开发锡矿的地方,而槟港港早期猪仔(契约华工)最集中的居住地,早期是在离大伯公庙不远的鱼巴剎(Pasar Ikan),后来扩展到泥屎卜,所谓“泥屎卜”是开矿挖坑后,將坑泥堆积如小山的名称,后来槟港人口膨胀,將其填平盖房居住,于是才有现在的模样。
▲左上:传统的泥屎卜老洋房,不知何时面临推倒改建厄运?左下:依旧的长屋,令人倍感时光倒流;右:邦加各地常见的怪形燕窝屋,楼下为住宅,2楼以上为燕窝的居所。
人才辈出·精英耀目
事实上,泥屎卜是早期矿工繁衍后代、发展起来的社区,他们作为定居海外的华夏子孙,与中华民族血脉相连,也是人才辈出藏龙卧虎之地。
比如晚清时代,那里也出现了支持兴中会、同盟会的反清人士,追随孙中山先生推动辛亥革命,是故槟港也成为较早成立国民党组织的荷属东印度辛亥革命基地之一。
进入民国时代及新中国成立之后,泥屎卜那时还有很多中国国籍的人,他们对祖国的感情深厚,北望神州关注故土是他们的精神理念,他们之中既有国民学校的学生,后来报考近代中国最Top的军事人才培育摇篮,哺育着国共两党无数高级军事将才的广州黄埔军校,毕业后亲赴抗日战场浴血奋战的邦加子弟,也有拥护新中国,热心投入华人教育的英才,如龙运财校长、黄禄厚老师等;还有很多人,也回到中国受到良好的高等教育,成为中国各地的建设栋梁。
小时候还记得家父、家母分别担任主席的邦加华侨公会与邦加妇女联谊会,其会所也在泥屎卜,有时候活动还很热闹,妇女联谊会还举办家庭主妇为主要服务对象的扫盲班,免费教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妇女识字学文化。
我弟弟周爱民回忆道,一次过年到舅舅家,也是识字班成员的舅母,在和一些人打牌玩,她见到我们来,就嘱咐弟弟,不要跟你妈妈讲。因为过年前开会,家母号召她们春节期间,移风易俗不要赌博。这也说明,当时的爱国团体华侨组织,公信力强,很有号召力。
▲傍晚才开张的素食餐馆,印证了泥屎卜商家与时俱进,推介以蔬菜为主的健康绿色餐饮,也是适应越来越多的长期吃素的佛教居士的需要。
而作者有很多新知旧雨,也居住在泥屎卜。如活跃于雅加达周氏宗亲会的乡贤周楚贤(2年前已故),经营LCK Oleh-oleh邦加特产商店,使之成为邦加名片的李振结与温圆雪伉俪;著名广东恩平籍拳师吴锡泮的公子吴永坤、吴永林,曾经率领醒狮队代表邦加省,进入过首都独立宫为国庆日庆典表演,也在全国醒狮比赛中折桂夺冠;广东开平籍凉茶师傅方昌(相传擅于点穴功夫)的继承人方耀威,都是在泥屎卜成长的。
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与父辈的叶落归根有别,而是树立了落地生根信念,坚守这一片土地,为它而付出自己的青春年华,始终不悔。
今年5月我飞抵槟港,接机的校友刘运妹(小村姑)伉俪,把我安置在泥屎卜的一家酒店,这正合我意,它使我有机会在那里走动,观察当地华人的生活。
除此,也能领略当地人平静恬淡却惬意的生活,放松我们久居香港大都市养成紧绷的神经,也是极大的享受。
▲左、右(上左):泥屎卜华人家庭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上香拜菩萨;右(上右):阿水海鲜餐馆旁边的小杂货店,五十年不变的老屋子,充满沧桑感;右下:安详、静悄悄的泥屎卜街头。
一大早起床的我,总能看见对面屋的家庭,早上见到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男主人拜菩萨。
一切表明,虽然新秩序政权(Rezin Orde Baru)利用高压手段,硬是吧华人的族群文化基础汉语给切断了,现在的中年以下的当地华人,已经不会听说写读祖宗的汉语,但难能可贵的是,高压手段不能割断文化联系,他们内心仍然执着地保留着华人传统,认可并遵循父辈教化的追终慎远、拜菩萨敬神的宗教文化。
我还发现街上还有几个家庙,其中一位住在家庙隔壁的大嫂,指着隔壁的观音庙,忿忿不平地说,以前老人家还在时,左邻右舍都可以进去祭拜观世音菩萨,但家庙的老人过世后,其后人就不开放给邻居街坊了,她对此深感遗憾,大嫂说菩萨是属于大家的。
其实,建立家庙也是邦加八港许多华人的传统,也是对祖籍国中华文化的一种依赖,或者说精神寄托,难怪那大嫂很有意见。
▲也是晚间才营业的餐馆,据朋友们介绍,A Dut的餐馆是最近异军突起的食肆,受到人们的青睐。
孕育巨变·旧貌不再
经历了无数年的岁月洗礼、风雨兼程,泥屎卜也在巨变。
尤其近几年,每回一次邦加,就感到它的激变,而今年的感觉更特别强烈。
街上很多人家,把至少100-200年以上的旧房子,推倒重来。可以想象,大兴土木之后的泥屎卜,到处到处都是崭新靓丽的洋楼,随着旧平房、长屋的销声匿迹,人们不能够再触摸历史痕迹的沧桑。
可不嘛,每次回到泥屎卜,觉得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阿水海鲜餐馆旁边的小杂货店,仍然顽强地坚守五十年不变的老屋子,它充满了穿越历史的沧桑感,但说不定有朝一日,它也没能逃脱被拆推倒重建的命运。
街角转弯处的长屋,这是邦加典型的老房子,有些已有100-200年,看到它令人倍感时光倒流,但作者怀疑,它能在坚持多久?谁也无法猜测。
▲泥屎卜不少老平房、长屋正在消失,大兴土木改建为一栋栋的小洋楼。
新旧交集的进程,也在威胁邦加泥屎卜的老房子的生存,中间小庙与右边是由木板墙改建为砖房,左边仍然保持原来风貌,这种奇形怪状的居屋,也是历史的见证。
老房子后面,出现的形体怪异,却毫无美观可言的高墙大楼建筑物,是越来越多的燕窝屋,反映了经济转型对社会的冲击。其特点是,楼下为住宅,2楼以上为燕窝的居所。看起来燕窝屋与泥屎卜的老平房也罢,新改建的2-3层洋楼也罢,感觉很不协调。
▲左上:进入泥屎卜(Kampung Bintang)可见的街徽;左下:比比皆是的小食店;右:静臆如斯的窄街深巷。
一栋老房子,记录着一座城市的痕迹,一个旧巷老街,跳动着一座城市的脉搏。殷切希望人们尽量将某些老房子和旧巷老街保存下来,并且赋予它们新生命。期待着有识之士,奋力保护泥屎卜的老房子,尽量保留这个传统华人居住地的一点历史原貌。
泥屎卜有些地方,仍见一些空地,那里的闲置土地已经奇货可居,价格居高不跌,它的临近地段,遮阳蔽日的大树与住宅相映衬,大自然与居屋的结合,显得多么和谐相得益彰。
美食充斥·生活方便
时装店在泥屎卜也出现了,反映商业风的侵入,也使这个纯粹的传统华人住宅区,开始一点一点地渐变为商业街。
▲邦加美食一览。左上:Celepon(班兰叶汁棕榈糖馅汤圆);左下:Ongol-ongol(木薯粉椰汁棕榈糖软糕);右上:Kue Apem(客家发糕);右下:Lakso(叻沙);中:Nenggosari(蕉叶包绿豆粉布丁)、炸糕、Lemper(蕉叶包糯米猪肉虾肉馅烤粽子)、Kue Ambon(烤椰汁薯粉蛋糕)。
▲上左:Kue Jongkong(椰汁班兰叶汁布丁);左下:Lemper(蕉叶包糯米猪肉虾肉馅烤粽子)及Kue Bugis(武吉斯族风味椰丝棕榈糖馅糯米汤圆);右上:Talam Ubi(椰汁木薯粉布丁);右下:Kue Bugis(武吉斯族风味椰丝棕榈糖馅糯米汤圆);中:Kue Selabi(榴莲椰汁糖浆粘米饼)。
清晨的泥屎卜街上,吃猪红粥及客家腌面的人不少,卖邦加特色糕点的摊档,咖啡店,还有买新鲜猪肉的小贩,使这个僻静的地方,顿时熙熙攘攘一番,泥屎卜这时充满了朝气。
那里堪称槟港华人美食街,本来餐馆已经不少,但近几年又见不少新餐馆开张。餐厅越开越多,风格各异。
据朋友们介绍,也是晚间才营业的餐馆,A Dut的餐馆是最近异军突起的食肆,受到人们的青睐。
由于停留时间不长又转往其他八港小镇,我没能一一试吃,想起来也是有点遗憾。
后记:
此文写于8年前,时过境迁应该有很多改变,加上疫情的缘故,估计很多餐饮及商铺也凶多吉少。不管咋样,总得留下历史的痕迹,缅怀一下旧时的光景,让人们回顾当时的繁荣盛况,也是有所裨益。
(博客文章原创于2013-08-17 10:23 最后修改于 2013-08-24 2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