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盒子┃
文/张耀胜
司马迁同学太皮了。他居然拎着《史记》从包装盒中逃走了。我接过快递员送来的空盒子,吓傻了。我已被空盒子吓出了毛病。我眼前又闪现出司马迁玩蛇的情景。我低头割草时,见草丛里有一个空纸盒子躺着晒太阳。我惊喜地捧起来,轻轻地打开盒盖。突然,一条小白蛇嗖地窜了出来,哧溜从我指缝里穿过。吓得我一声尖叫,扔掉盒子,哭着往家跑。我的哭声伴他手中的小白蛇一起跳跃。我倒在炕上蒙头昏睡。时而惊哭,时而颤抖。急得我娘请医生打针,又偷着找神婆来收魂。我折腾了好几天,心神才安定下来。我责问司马迁:为什么吓我?他龇牙一笑:逗你玩。打那时起,我只要看见空盒子就躲着走,怕里面藏着蛇再窜出来。在学校,司马迁常故意拿着空盒子装老鼠、装蜈蚣、装蝙蝠吓唬我。我夜里做噩梦,惊叫着坐起。吵醒的同学问:什么空盒子?我指着天花板上爬着的蜥蜴说:它从空盒子里钻出来了。看见蜥蜴,我惊出一身冷汗。那时,每周一天劳动课。我和司马迁去地里割大豆。割到一半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密集的雨点砸在玉米叶子上噼啪作响。我避雨狂奔,把豆叶子踢得乱飞,惊得蚂蚱、青蛙乱蹦。我只顾疯跑,一脚踩到豆垄里的空盒子上。盒子里面的蜥蜴受惊后,噌地钻进我的鞋缝里。我的脚心被软乎乎的蜥蜴一硌,吓得我把凉鞋踢出丈远。两腿发软,扑通倒在地上休克了。司马迁哭喊着:你醒醒,这回俺没吓唬你。反复无常的惊吓,我患得恐惧症。我看每个人都像空盒子,各自装着恐怖的东西。我的精神处在极度恐慌的状态。我出差住旅馆,总把房间当成空盒子,独自进去头皮发炸。见不得鞋盒、食品盒、烟卷盒,一律让服务员清走。服务员悄声嘀咕:这人毛病真多。我在单位见到空盒子,就想到司马迁手中的白蛇。失声喊人清走。同事们说我神经病。可恶的空盒子搅乱了我神经。我常因出现幻觉造成工作失误,没少挨司马迁的批评。那天,司马迁找我谈话,说有群众举报,我抓火化管理工作隐瞒真相,有造假的嫌疑。我急着争辩,这纯属诬告。司马迁问:村里的死者都火化了?我说:我亲眼看着他们抱着骨灰盒回来的。司马迁脸一沉问:那盒子里是空的,你检验了吗?我脸一红,嗫嚅道:没有。司马迁一拍桌子:他们得知你怕空盒子,故意演了一出瞒天过海。我气得朝自己的脸抽了一巴掌。恨空盒子把自己毁了,丢尽了脸面。我的两眼冒着金星,化作无数个各式各样的空盒子在眼前飞舞。它们似乎在炫耀自己的神秘,挑战我心里面对魔幻的底线。我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我疯狂地伸手去抓空盒子,想把它们撕个粉碎。可它们变幻无穷,又善于包装,把真实和虚伪都隐藏得很神秘。即使把它们抓到拆散了,抛弃了,那些诡秘的东西还会寻找空盒子藏匿。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魔盒的伤害。有敲门声。快递员递给我一个空盒子。吓得我随手扔到门外,问:司马迁和《史记》呢?他惊讶道:半路上弄丢了。他慌忙转身冒雨去寻找。我关门时,那空盒子发出司马迁声音:老同学,让你受惊了。这些年我喜欢玩空盒子,这不是伤害是造福。我现在生产出各式各样的空盒子,供不应求。人们喜欢买空卖空,互利双赢嘛。我逃走你不要责怪快递员。我有秘密会告诉你。我进屋,见打在窗玻璃的雨滴在慢慢地滑动,像空盒子溢出的泪水。我见对面楼道口有快递哥抱盒子进去,又见收废品的人拎空盒子走出。他们乐此不疲地运转盒子的奥秘。我的视线模糊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我看着漂移在水里的空盒子,打着旋儿,迎来一个蹬三轮车收废品的老人。他伸手捡起空盒子,扔进车厢一笑。他笑又能换回一个烧饼。朦胧中,我见老人蹲在屋檐下,啃烧饼。他咬碎了我抛弃的恐惧。他慢慢地咀嚼,艰难吞下了空盒子的秘密。
作者简介:张耀胜,河北东光县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会会员。河北省文学研究协会会员。河北省民俗学文化协会会员。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建设报》、《河北日报》、《河北工人报》、《河北小小说》、《无名文学》、《浙江小小说》、《群岛小小说》、《沧州日报》、《沧州晚报》等省市各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各种论文50多万字。出版论著《对话.准则之内》一部。有部分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