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说龙灯文丨荆树明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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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说龙灯》

作者丨荆树明

龙灯，是我国古代的劳动人民发明的在新年正月表演的民间艺术。传承下来的龙灯制作有三种:纸龙灯，布龙灯，其次是草龙灯。

龙灯在古代乡村的表演艺术占有很高的地位，龙是我国吉祥富贵的象征。正月喜庆之际，不同地区的同姓家族为了增进彼此之间的宗族亲情，或者和异姓家族有渊源的宗族，他们会有组织的扎起龙灯，去对方的村庄表演。当然，他们会在前一天用大红草纸书写好信贴，托人送往对方村里的头人手上。

在湖南湘西怀化地区，一般流行的都是纸扎龙灯。纸扎龙灯的制作工序纷繁复杂，它汇集了篾匠，木匠和精巧的绘画艺术的高度组合。现在能全套制作下来的传人怕是寥寥无几了。

龙灯的制作时间最低要十天左右，当然，这要看龙灯筒子的节数多少，也要看会编织灯筒篾匠的人数多少。如果村子大，劳力多，舞双龙灯的话，更要在年前就要买好上好的竹子材料开始剖篾制作。

龙灯筒的竹篾解剖是一项非常精细的手艺，它的宽度不足一分，厚度只有半分。竹篾解剖的质量体现了一个匠人的技术含量和从艺的工龄。龙灯筒的编织工艺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心灵手巧。制作好毛坯后它的每个网格呈六边形，总体为边长一米左右的正方形。

第二道工序是木匠做一个“干”字形的木架，上下的横档长度等同于编织好的灯筒长度，竖立的长杆为四尺多点。而后用四分的锉刀在上下横档的中位锉一个一寸二分的对穿孔，再用锯在竖杆上头量一尺五寸的位置处下锯，在中间四分画线停锯，反面也是如此，再从顶部相应位置下锯。做成的样品尺寸刚好能穿过横档的留孔，这样，定好上下横档位置钉死，再把买来插蜡烛的活动铁钩钉在下横档的四分之一处，左右一个。最后把正方形的篾网从上往下卷拢固定在下横档上，一节灯筒就基本成功了。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裁剪适当的白纸用浆糊粘贴好，待浆糊干结后用专用的光油均匀喷洒纸面，在太阳下晒干，这就是一节完美的成品灯筒了。决议多少节灯筒就编织多少节。

技术含量最难的是龙头灯，还有牌灯，高脚灯，这三个灯必须由技艺高超的篾匠和有绘画功底的匠人制作。尤其制作龙头灯的师傅必须集篾匠纸匠画匠技艺于一身，龙头灯形象的制作，绘彩的艺术风格决定了龙灯的整个形象。很显然，它的工艺制作过程更加复杂，难上加难。

牌灯的制作亦不简单，它大致的形象是长约1.8尺，宽约六寸，高度为一尺六寸左右的矩形。上头稍微散开大一点，顶上加盖，伸出些许位置，有吊坠饰品。排灯也是竹木制作再用纸糊喷光油的，但是在喷油之前要在排灯的正反两面画好人物画像，一般画古代仕女图。喷上光油晒干后的牌灯在晚上把里面插上点亮的蜡烛，那明亮温和的烛光把纸面上的彩色人物肖像映射得栩栩如生。

高脚灯笼的成型基本为稍微椭圆的形状，就像我们学生时代地理课上地球仪，下面留有圆口，要两个为一套。据说，龙灯外出，牌灯先行，高脚灯两个紧随其后。寓意是，牌灯是探路先锋，高脚灯是左右护卫，长龙灯是大军。

因为龙王住在海里，所以必须还要编织一些传说中的虾兵蟹将，鱼类，宝珠灯等等。因为龙与《西游记》扯上关系，后来有有人增加编织了唐僧，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等人物灯笼。这些东西不是灵工巧匠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全部做好后，就是缝接龙皮。把龙灯筒一节节按适当的距离插在土壤稍微松软的田里，由本村妇女们用针线把龙皮缝接在龙灯的两端上面。为了防止在舞龙灯过程中把龙皮缝接处扯掉，他们会用比龙皮稍微短点的棕绳连接在灯筒上，这样，就安全多了。

在锣鼓和钵子等乐器准备就绪的情况下，选好良辰吉日，还要请风水先生给龙灯开光，才能使龙灯具备神性，只有开光过后才可以外出的。

湘西地区溆浦县大江口镇的龙灯开光有其独特的神秘和传奇色彩的。

晚上七点钟左右，所有的龙灯点亮，呈一字长蛇阵列队在空阔的广场上。四周围满了人群，万籁俱寂，人们都自觉的安静得悄无声息，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一条通体明亮的长龙灯静静的卧在广场上等待着开光的典礼。

一节节灯筒里的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五彩的龙头昂首，红色的长胡须垂下三尺多长，因为龙头空间大，在里面上中下位置设置了九盏烛灯，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更加明亮而有灵气。开光人往往是精通阴阳的风水先生或者是湘西地区传闻神秘的道教老司，只见他在地上烧了纸钱后，站在高大的龙头前的高凳上。右手一只长羽尾巴的公鸡，用左手一拍咯咯高叫。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扳过鸡头，左手拿刀往鸡脖子一刀下去，立时鸡血喷射。他马上放下刀用左手提起鸡脚，鸡头向下，首先将鸡血擦向龙头，然后下凳依次向后给每一节灯筒擦上鸡血。然后回来依旧站上高凳，继续他的开光仪式。整个过程，只有他一个人高亢洪亮的声音，肃穆而庄严。

当他最后念到“龙灯出行，大喊三声”的时候，舞龙灯的人必须立刻把龙灯举过头顶，齐声高喊“啊嚯嚯嚯——”。此时锣鼓齐鸣，炮火连天。只见原来光芒微弱的蜡烛，在灯筒里突然象打了个激灵，一下子锃亮光芒四射！开过光后的龙灯具备了龙的神灵个辟邪之气，立刻活跃起来。

龙头此时绕过高凳，左右摇摆，张开的血盆大口吐着舌信子，鼓突的大眼睛环伺四周，似乎在人群里寻找猎物，胆小的孩子吓得哭了，使劲钻进妈妈的怀里。

远远望去，龙灯在夜空下象一条透明闪亮的白色巨蟒，慢慢卷做一团，缩到最小，只有最后一节开叉的尾巴在摇摆。突然，龙头昂首而起，如从海底一跃而起翻身于半空，一个转身又俯冲而下，贴近地面，如此反复。后面的灯筒紧随龙头而起，又紧随龙头而落。高潮时，只见一圈圈的光环依次滚动，此起彼伏。一条活灵活现的巨龙在地上翻滚盘卷，威风凛凛。

过了这开光夜后，第二天傍晚时分就要出灯走亲戚了。穿街过巷，礼炮三声，好不热闹。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对方的人马已经迎接到一里路开外。接龙头的人也必须是高大威猛的壮汉。但是接牌照灯的都是对方村里的头人，不是一般人随便接的。

再在这个村里的宽阔地方又表演一番，就收放好龙灯，收灯也是有门路的，头尾不能熄灯。最后清点人数，依次分派到每家每户去。

八十年代初期，我们村里曾经组织舞龙灯，最远舞到了溆浦本家族村里。记得我那时候还小，扛了一只大鲤鱼灯，兴奋得很，刚开始走路的时候是小跑步，但是走到陈林坪的时候，晚上十点多了，脚变得沉重起来，上下眼皮也打架了。这时候总是有大人提醒:“伢儿个莫钓鱼嘞，还没到溆浦嘞”。听得叫声勉强睁开眼睛，放快脚步，紧跟上队伍前行。

记得那次到达溆浦都半夜过了，我后来分到一户姓舒的人家，给我煮了两个糍粑，我却只吃得下一个。

舞龙灯原来也是很累人的活。但是现在回想起那段遥远而缥缈的岁月，在正月的夜里走着一如长征的路，浩浩荡荡，突然觉得也是风味无穷，蛮有趣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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