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 | 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建设进行时
要点
汇率风险管理目标是否清晰，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体系能否真正实现“风险中性”。
在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渐趋常态化的背景下，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技能不断进阶。《中国外汇》记者调研发现，一部分大型中资跨国企业集团通过逐年摸索，已经建立起一套相对完善、成熟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成为汇率风险管理领域的第一梯队；而另一些大型企业集团也在快速适应市场，开始着手搭建汇率风险管理体系，专业汇率风险管理的价值得以不断释放。总体来看，随着汇率双向波动弹性的增强以及企业涉外经营的日益扩大，越来越多的企业正朝着建设更趋完善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迈进。
当前，国内个别超大规模企业集团建立了完整的全球外汇资金管理运营体系，汇率风险管理体系作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日趋健全。以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下称“中国石油”）为例，经过多年持续不断的摸索、实践、改进和提升，中国石油以中油财务公司境内外分支机构为平台，搭建了全球外汇资金管理运营体系，实现了“三个集中”（信息集中、资金集中、融资集中）和“六个统一”（统一外汇交易、统一汇率风险管理、统一银行授信额度、统一对外担保管理、统一特殊业务结算、统一管理信息系统）。中国石油海外业务涉及多个币种，大部分为资源国当地货币，存在较大的汇率风险。各海外业务单元层级复杂，经常出现记账本位币与业务收入、支出、结算、融资以及上级并表单位币种不一致的情况。因此而导致的汇率损失，既有会计账面汇率损失，也有实际交易汇率损失。鉴此，集团总部根据具体业务情况采取了不同措施，遵循统一管理原则，采取包括控制货币敞口、减少当地币存量、以支定收、收硬币付软币等措施来管理汇率风险。从具体操作层面看，由集团总部对汇率损失进行分析和监管，及时向相关业务单元发出风险提示，指导企业进行汇率风险避险操作。
近几年，一些大型央企、国企也做了很多前瞻性的探索。以中国国际海运集装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集集团”）为例，中集集团金融风险管理部经理田龙向《中国外汇》记者介绍说，“8·11汇改”之前，集团的汇率风险管理相对比较随性、粗放，很多时候是关注单一避险产品，而非整体汇率风险管理体系的搭建。伴随着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的增强，集团逐渐意识到将汇率风险管理加以体系化、制度化的必要性，并逐步摸索、搭建起一套较为完善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目前，集团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包括汇率风险管理目标、管理策略和管理效果考核三个核心要素。其中，管理目标以消除汇率不确定性为主旨，体现在集团制度和董事会的年度决议和公告中；管理策略在每年年初制定，作为年内的纲领性文件统领集团以及下设业务板块的套期保值操作；管理效果考核则在每年年底进行，考核内容包括套期保值的效果，有无违反合规性要求，以及套期保值比例与管理策略所要求的是否一致等。“目标、策略、考评，这三大要素共同构成集团汇率风险管理体系的闭环。”田龙说。
首钢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首钢集团”）也在近两年搭建起完整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据首钢集团国际业务部孙亚杰部长介绍，首钢集团经过多年汇率风险管理知识累积与探索，2019年正式建立汇率风险管理制度，设定集团、汇率风险管理工作小组及业务部门的三级管理架构；在具体业务风险对冲操作方面，集团公司针对不同业务进行分类、分级的不同策略管理。“制度和体系的搭建已经成为当前集团公司汇率风险管理的重要支柱，集团在外汇衍生品业务中逐步实现了‘严格管控、规范操作、风险可控'的建设目标”。
此外，一些地方的大型企业集团也在内部构建了全面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TCL集团作为一家在全球160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业务的跨国企业集团，常年面对多国、多货币的资金管理局面。经过多年的持续建设，该集团也已搭建起一套完善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集团财务公司在董事会授权下制定风险管理政策，汇总、分析整个集团的风险敞口信息，制定和实施管理方案，并承担汇率风险管理总结、分析、评价管理效果等职能。在信息流上，集团搭建了统一的资金信息流平台，各子公司需及时、如实汇报外汇风险敞口和未来可能产生新风险敞口的业务；在操作端，则基于不同产业集团在市场中的地位、监管要求，结合实际情况，分别开展外汇风险对冲工作。TCL集团财务有限公司董事长黎健在接受《中国外汇》记者采访时表示，“汇率风险管理体系能够最大程度将汇率避险予以制度化，有助于企业稳步、科学地实施套期保值操作”。
《中国外汇》记者在调研中还了解到，在经历了2020年汇率市场的大开大合走势之后，有越来越多的已建立了一定汇率风险管理对冲操作的企业，正在筹谋更深入地建设汇率风险管理机制。某家央企集团在“一带一路”承建了多项工程，而各个项目的汇率风险管理过去是由集团国际公司负责的；而随着集团国际业务日益深入，汇率风险管理也日趋复杂，集团正在考虑依托财务公司来搭建集团层面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某外汇风险咨询机构专家张林（化名）对《中国外汇》的记者表示，“随着汇率双边弹性的不断增强，原先由一两名财务经理管理数亿元外汇资金敞口的情形会越来越少。当前，越来越多的大型企业集团都在着手建设管理目标明确、制度完善、组织架构健全、岗位职责清晰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
对于走在汇率风险管理前列的企业而言，汇率风险管理体系的日臻完善给其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也为其他有意深入建设汇率风险管理机制的企业提供了参考的样板。《中国外汇》在调研中发现，不少企业根据自身特点，在搭建、运行汇率风险管理体系过程中，逐渐明晰了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建设的要点，其心得体会，是很好的借鉴。
相较于欧美跨国公司，多数中资企业集团在汇率风险管理上的起步相对较晚，因此不少企业在搭建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时，首先想到的是参照欧美跨国公司的做法，却忽视了自身的特点。就此，中国广核能源国际控股有限公司财务部负责人乔兵指出，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资企业布局海外实体产业，其投资目标国较多分布于新兴市场国家，企业面临的外汇风险环境更加复杂，币种错配问题更加突出。“针对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的个性化难题，如何构建一套适合自身特点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值得企业深入思考”。
如何确保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沿着“风险中性”的方向运行也是一个重要的值得思考的问题。在田龙看来，汇率风险管理目标是否清晰，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汇率风险管理体系能否真正实现“风险中性”，“虽然不少企业在搭建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时，都会强调以套期保值作为首要目标，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根据他的观察，相较于国际大型企业集团完全摒除市场预判和增值动机，一旦敞口出现便立即无条件、高比例操作保值对冲的做法，国内不少企业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在实际运行中，则往往是“保值”目标和“增值”目标共存。管理者虽认识到保值的必要性，但同时又有创造收益或降低成本的考量。这种对汇率风险管理目标的不明确，会直接影响套期保值的管理策略。其突出表现就是保值比例偏低。“面对今年以来人民币汇率有升有跌的行情，那些严守‘风险中性’目标，套保比例充足的企业，基本都经受住了考验；反观那些目标不明确的企业，套保比例往往因其对汇率走势的主观预判而起伏不定，因而即便建立了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在双向波动下也很可能会遭受汇兑损失”。
考核评价机制同样是多家企业在设计、运行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时的重点考量。在首钢集团外汇风控经理闫明看来，风险管理评价和绩效考核标准科学与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套期保值团队的操作。“例如，单纯的将远期锁汇汇率与到期日即期汇率做比较，以此来考评套保是‘亏’还是‘赚’，实际上就要求套保团队去预测市场，并不是科学的考核评价方式。此外，像大宗商品套保，其本身商品价格波动就较为剧烈，比如今年的铁矿石上涨行情。如果只进行外汇保值，并没有同步进行商品保值，无法确定最终的采购成本。这也会增加确定保值锚定成本和考核机制的难度”。
田龙则观察到，在不少企业的汇率风险管理体系中，仍存在明显的“单边评价”倾向，一旦套期保值出现亏损，便将其归咎于套保团队的操作，增加了套保团队的压力，影响了“风险中性”目标的实现。与田龙的观察相一致，海云汇（香港）有限公司董事章砚柏也认为，“单边评价”机制是与套期保值应有之义的背离。“用衍生品做套保不一定要盈利，在评判盈亏之前，要先看这笔交易的操作目的。如果目的本身是套保，并且套保的头寸、期限等符合企业的实际需求，应该将衍生品一端的损益与基础资产的损益合并来看，观察其是否达到了‘对冲’的效果”。
此外，如何理顺组织架构设定和部门职责分工，也是影响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建设成效的重要因素。“一般而言，企业可以考虑建立‘企业汇率套保决策委员会’和‘企业汇率套保工作小组’两个机构，分别作为汇率风险管理的决策机构和执行机构,以此来保障决策合理严谨、执行专业高效。”孙亚杰表示。
除了做好部门职责分工，在《中国外汇》调研过程中，多家企业还强调了畅通部门间的沟通机制对汇率风险管理的重要性。一些企业表示，如果审计部门缺少对衍生品的正确认知，则难免会带着有色眼镜来审视正常的套保操作，甚至将正常的套期保值视为洪水猛兽，成为汇率风险管理体系运行中的阻力；还有一些企业认为，汇率风险敞口的识别是汇率风险管理的起点，如果业务部门和财务部门缺少沟通交流，则双方很可能在汇率风险敞口的界定上产生分歧，导致责任划分不清，进而降低汇率风险管理体系的运行效率。
面对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弹性的不断增强，企业加强汇率风险管理能力建设，建立健全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显得尤为迫切。尽管由于行业特征、市场地位以及管理能力的差异，不同企业在搭建汇率风险管理体系时的起点和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归纳来看，风险管理政策与制度、风险管理组织以及风险管理体系运行，是汇率风险管理体系的核心组成要素，而最终目标则是推动企业汇率风险管理向风险中性的方向不断迈进。我们期待，会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加入汇率风险管理体系建设的行列，与市场共同成长，逐步成为成熟的汇率风险管理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