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开:脱毡帽的中旗人

本文作者:霍来根


春风一破浪如潮,

万众齐奔独木桥。

叔侄夫妻考场见,

东西南北校门招。

寒凝十载终融雪,

梦逐百年方起锚。

回首来程谁可抺,

国家强盛倚天骄。

这是我偶然看到的一首七律,寥寥几笔,不仅勾勒出七七年恢复高考时的时代背景,而且特别生动地刻画出当年高考时的真实情景,同时也客观地阐明了这场关乎个人与国家前途命运变革的重大意义。这应该是一位亲历者在回顾四十年前那段青春飞扬的日子时的抒怀力作,后来人很难有如此深沉的感触。因为我喜欢古典诗词,对这位作者的文采深感钦佩外,这首诗也引起了我对那段不平凡岁月的好奇。

前不久,我去包头初中数学老师韩兴智家里参加事宴,遇到了老师的几位同学,有杨卫国、冯岳、郭凯等,还有几位女同学。他们正是那几年的高中毕业生,是那段社会急剧变革时期的亲历者、见证者。

老同学难得聚在一起,免不了要抚今追昔感慨一番,而恢复高考在这样的场合上一定是一个热烈谈论的话题,那是他们那代人的集体记忆。

通过他们的讲述和我在别处征寻到的信息,总算串接起了一些那段峥嵘岁月的时光片段。

由于种种原因,全国统一高考制度中断了十年,积压下了大量毕业生,所以在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招生范围是面向全社会,不论是在校应届毕业生,还是工人、农牧民、复员军人、在职干部,也还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社会待业青年,不管婚否,年龄限制也很宽松,按要求不超过二十五周岁,确有专长的可放宽到三十周岁。但据资料显示,参加考试的实际年龄最大的已有三十六七岁,最小的十四五岁,特别是破除了出身限制,政审只看本人表现,只要家庭没有重大问题,便可取得考试资格。一时间,无数怀揣梦想的人们从祖国四面八方、各行各业涌进了考场,于是就有了叔侄、夫妻、师生同进考场的奇事。

七七年恢复高考政策出台时暑假已过,由于时间仓促、教材各异,命题权和考试组织下放到各省、直辖市和自治区,在十二月三日全国统一开考。还记得自治区那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论实事求是》。我旗二十六个公社中学加一中、二中各设一个考点,共二十八处考点。考生仍在原校考试,监考老师则是全旗各中学老师相互调换。据确切信息,原西营子公社(后并入广昌隆乡)只考中两人,一名是集宁女知青谢萍,谢萍毕竟不能算作是本地人,另一名是德哈泉大队的任荣贵。据传,当任荣贵得到口信后去公社取录取通知书时,公社党委书记王守忠一见面便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小任,要不是你咱们公社今年高考可真就摸了白板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因为我家在原西营子公社,毕竟邻近的地方熟络,渠道多,收集信息方便一些,如广昌隆公社考中的有刘丽华、高慧峰、高亨、知青陈冬等;土城子公社有王敏、崔明、刘巨、闫占海和两名知青等,其它公社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深感遗憾。不过,能肯定的是,一样不容乐观。

那年,全国应考人数570万,由于受各大中专院校办校条件的制约,仅招新生27.3万。而我旗这次高考的升学率仅为1%,只占全国升学率4.8%的五分之一。

考生思想迥异、职业不同、年龄参差不齐、质量差别巨大,交白卷的大有人在。据传,有位考生面对试卷如观天书,一题未答,在考场上百无聊赖,最后在试卷上题了一首打油诗:

小子本无才

老子逼我来

考场干瞪眼

鸭蛋滚滚来

(来自网络)

我旗地处边疆,按当时的情形,实际情况可能要比内陆更糟糕一些。在黄羊城考场,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刚一响过,考生韩兴智因为内急(请老师原谅学生的不恭 )交了卷子快步进了厕所,完事后浑身轻松正往出返时,被随后而来的一名知青考生挡住,那位考生满脸迷茫语气急切地问到:“哎!你说圆周率是个啥啦?”“圆周率就是π哇!约等于3.14。”他如梦初醒,狠狠一拍大腿万分懊恼地骂道:“这TM 的,我填了个π的平方。”高考生竟然不知道圆周率!这在现在的人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在当时却是千真万确的。这不是个例,当时考生的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七八年高考全国参加考试人数610万,录取新生40.2万人,升学率6.6%,而我旗的升学率仍是1%,看似不变,实则下滑,仅是全国升学率的六到七分之一。西营子公社考中的有麻富余、王宽柱等;广昌隆公社有樊三虎、赵福志、刘丽英、张君京等;土城子公社有邵天华、郭备、马志英等,而马志英是这三个公社唯一的一名应届毕业生。

由于中断了十年,高考还是个新鲜事,要考些什么、该怎样复习,这对当时离校已久又准备应考的一部分人来说心里很没底,如广昌隆的刘丽英、土城子的邵天华在七七年备战高考时就走了很大的弯路。复习资料选得偏难偏深,数学竟然涉及到极限、导数、微积分等内容,直接导致了第一次高考的失利。随后就传出了“复习得深了,考得浅了”的高考趣话。谈到那些年高考的话题就很容易想到在咱们中旗有一个盛传很久的“八年抗战”的励志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连续补习八年。八年,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主人公克服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心理障碍和精神压力,以非凡的意志努力不懈,终于超越自我,破茧成蝶,跨进了大学殿堂的大门,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

在七七年、七八年(七七年在冬季,七八年在夏季)相距半年的两次高考中,我旗的升学率不升反降,尤其在七八年,应届高中毕业生考中的寥寥无几,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现实情况竟然如此糟糕不堪,这在当时还是多少有点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紧跟时代步伐、振兴全旗教育、甩掉教育落后的帽子已成为摆在旗文教局和旗革委会领导面前的迫切任务,而时任文教局局长的邢平安邢老至今回想起来仍感叹当时压力山大,真有些愧对江东父老的悲壮。以邢老局长为首的那届领导班子以及全旗各中学领导和教师们痛定思痛,经一段时间的讨论分析,最终搞清了痛之所在。一方面是考生底子薄、基础差,质量太次。当然,这种情况在全国范围内都具有普遍性。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我们在学制上处于劣势,在文革期间全国范围内各种学制模式并存,并不统一。如在这两次高考中成绩不俗的邻省山西是十年制,而我旗却是(5+2+2)九年制。一年时间对于任何一个考生来说意义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于是,一个解决方案在邢老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时不待我,说干就干,邢老随即向旗革委会主要领导强烈建议,将我旗九年学制尽快改为十年学制。事关重大,为稳妥起见,革委会派出相关人员远赴山西进行了为期数日的考察调研。

回来后,文教局与革委会相关领导经过开会商讨达成共识,决定在一中(当时应叫红中)、苏勒图中学、铁沙盖中学开设十年级班,生源是当年的落榜生,统一考试,择优录取。他们选调骨干教师,合理配置资源,决心打一场漂亮的高考翻身仗。有幸重入校门的学子们分外珍惜这次机会,他们夜以继日、刻苦努力,老师们深知责任重大……他们身上寄托着学子、领导以及全旗父老乡亲们的殷切希望,人人憋着一股子劲儿。七九年的高考时刻终于到了,果然不负众望,正是这一届师生在全旗人民的翘首期待中铸就了我旗教育事业的第一次辉煌,堪称“中旗奇迹”……七个十年级班四百多人,升学率高达80%以上。一中四个班,铁中一个班(理科),苏中两个班(一文一理),有个别班级的升学率高达90%以上。其中有就读于苏中我们老家的美女学霸要瑞芬,就读于一中兄妹六人出五名大学生的冯岳。考试结果出来后,可以说在自治区教育界引起了轰动,上级单位一开始不相信发生在这个偏僻小旗县的惊天逆袭,甚至怀疑有作弊行为,自治区教育厅来人调查后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一时间,兄弟旗县教育部门来我旗取经的人员你来我往。

浩荡春风终于吹散了这两年弥漫在我旗所有教育工作者心头上的阴霾,人人扬眉吐气、风光无限。教育主管部门的这一举措成就了许多人,他们早已成长为祖国建设大业中的中流砥柱,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展现着中旗人的风采,更重要的是这些天之骄子们在家乡又起到了很好的榜样作用,产生了极大的社会效应,对我旗形成尊师重教的良好社会氛围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这一举措也完成了我旗高考从“鸭蛋滚滚来”到“桃花朵朵开”的飞跃,揭开了我旗教育事业繁荣发展的序幕。

邢老局长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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