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荚微小说】留下来，沈睿
审核：庆子 编辑：红柳
留下来，沈睿
文/王琼华
沈睿每天走过那个河岸，即便新去的公司离得较远，他下班后仍会躲避一切聚会，让公交载他到这里来。
河岸很美。翠竹婷婷，杨柳依依，竟然还有三两颗老槐树，尽显岁月的沧桑古朴。
沈睿迷恋的不是这些，是河湾里的那片水，那片水清澈，柔软，像姑娘温暖的怀抱。沈睿一次次想象着自己，慢慢，慢慢地沉下去，体会被水温柔抚摸的快感。后来，这种感觉就变成了梦，时常出现在沈睿的睡眠中，所以，沈睿近来迷上了瞌睡，甚至在嘈杂的办公室，他也会沉迷在他自己构造的这个美妙的梦幻里。
他知道自己病了，抑郁的恶魔再次控制他，他的工作生活一团糟，他不想醒来，只想沉迷于梦中的美好，只想一次次体验下沉水底的快感。
那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慢慢走进水里。
“不要命了——”，一声断喝让他清醒过来，是巡逻河道的管理人员。清醒后的沈睿陷入无边的痛苦里，除了沉入河底，他觉得自己别无方向。
那天，由于业绩的提升，老板对他所在部门进行了嘉奖，并请他们到离河不远的饭店吃饭。全部门的人都兴奋得忘乎所以，而沈睿觉得自己坠入另一个星球，有什么兴奋的呢？三千两千的钱，还有一顿用嘈杂和口水做主料的饭。
沈睿好容易挨到大家散去，他沿着河岸慢慢走。
河岸很静，河水是那样温柔和安详——他慢慢走进去，闭上眼睛，河水温柔地亲吻着他的趾尖和脚踝，他的心十分恬静，每一个细胞都十分舒服，水渐渐攀上小腿亲吻到膝盖。
“上来。”清脆的断喝。
一个戴白帽的姑娘，她向他伸着手。
经过短暂的对峙，他就走上来。他随她到一颗老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
“我叫韩亚。”她说。其实他压根不想知道她的名字，韩亚和孙红、李娟有什么区别吗？
“我是癌症晚期——”她平静地说，这让他吃惊。她看上去很美，很快会离去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我知道因为我妈妈过得非常艰难，可是，我也知道失去我她会多么痛苦——”韩亚默默流下眼泪。
“我妈妈又去借钱了，已经借到远房亲戚家，她只希望多看见我一天，能多拥有我一天——”女孩清澈的泪滴滑落，敲打着她白皙的手臂：“我很遗憾，不能继续陪着她走——”她失声痛哭，他竟然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安慰。
沈睿将韩亚送回医院旁出租的地下室时，放下了那三千元钱，他说，他还有，可以多借些给她们。
沈睿没有一次把自己的钱给韩亚，他知道她不好接受。
他一次次送钱，他们就熟络了。
一天，他们又一次深聊之后就说起了那次河边相遇，沈睿说起了自己那段时间沉迷下沉水底的感觉。韩亚说，其实，死亡是不可怕，但能够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活着可以爱自己要爱得人，帮痛苦的人少一些痛苦。“这几天，我妈妈都很快乐，你的帮助让她每天醒来都还能看见我——”她说，希望她去后，沈睿不忙的时候可以偶尔来看看她妈妈，而她，可能会变成一颗星或者一朵云，继续感受世间的花开花落，草长莺飞——
韩亚去世的时候，沈睿在她的病房见到了十七岁的胃癌患者曾凯，他与韩亚在一间病房呆过很长时间，他说，他的生命与这个姐姐深深相守过。
沈睿又开始帮助曾凯，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陪伴这些艰难却坚韧的生命。
他希望自己渐渐走出那种对下沉水底的迷恋，他一再努力劝自己说：
留下来，沈睿，对于这些艰难着的生命，谁都不可以袖手旁观。
作者：青豆荚，本名王琼华，山东临沂人，《痴红初语》驻站作家，平台编辑。一个喜欢文学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