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盲盒”江湖
昨天晚上，47岁的刘畅刷着手机，跳出“盲盒第一股” 泡泡玛特港交所上市的消息。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聚集了国内诸多手工匠人的东家APP上，一批陶瓷匠人纷纷开始今年最后一次“押窑”销售：“这是中年人的‘盲盒’。”
所谓押窑，就是将一批尚未烧制的陶瓷器以一定价位售出，再进窑烧制。最终出炉的成品可能是物超所值的“极品”，也可能是存在瑕疵的“次品”——全凭运气。
押窑在传统手工艺界已存在多年，因为东家APP这样的互联网平台，“押窑”不仅范围扩大，还能全程直播，这让刘畅更有“参与感”：“像期待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不过这一中年人的“盲盒”游戏，依然充满争议。有人认为这一做法拓展了手工匠人的市场和收入，也给了玩家新的乐趣，有人却担忧这是“中年危机”下赌博式的玩法，且不利于匠人提升技艺。
刚刚出窑的德化白瓷
和“盲盒”一样上瘾的押窑
刘畅这次要买的是一位知名匠人1580档的建盏——一种产自福建南平的茶杯，以其黑底上变幻的金属光泽釉彩而闻名：“好的建盏，市场价几千几万都不少见。”
付款之后，烧制匠人会在每个建盏下标注好押窑的消费者们对应的编号或者直接落款消费者名号，然后进窑烧制。建盏的烧制温度要达到1300摄氏度以上，过去押窑的爱好者甚至会赶赴当地去围观等候。如今有了互联网，一些手艺人干脆开直播展示烧制过程。
“2015年的时候东家APP就开始让匠人们在线上‘押窑’了。”刘畅说，等到几天之后出窑，才能看到专属于自己的那只建盏的真面目，心情也随着开窑紧张到顶点：“过程有点像‘赌’，因为你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
因为釉彩烧制中变色、流溢乃至爆裂等不确定性，最终“押”中的成品，可能是高于出价数十倍的“极品”，甚至有可能是一段时间中最好的“窑王”“窑宝”，但绝大多数可能只是跟实际价位差不多的“普品”，还有些则可能遇上“次品”。
打开东家APP就能发现，各种类型的陶瓷器几乎都有人参与“押窑”玩法。相对于其他釉色稳定的种类，建盏、 钧瓷 这类会产生窑变的器物在押窑时很受追捧，据业内人士称这类陶瓷器物“精品率只有20%左右”。
“我以前花599元‘押窑’，拿到的成品很美，市场价的话能标到5000以上。”如果说对建盏本身的喜好是刘畅“入手”的原因，好运带来的价值飞升和满足感，则让他“欲罢不能”。
像他这样痴迷的玩家还不少。据东家APP透露，押窑的忠实粉丝主要是30-50岁的用户，有些铁粉年消费甚至达到百万以上。平台上的95后匠人“刘公子”每次线上押窑活动，价格较高的“无敌套组”档位几乎都在上线1分钟内被抢光，“粉丝重复率很高”。
紫砂世家蒋程思的丈夫、聖思堂主理人王昊小心翼翼地端出刚出炉的紫砂作品
让传统手工艺“参与感”更强
“以往冬天的时候，我们都不太想烧窑，山里太冷，窑又必须24小时有人看着，不光是身体上的冷，还有种心理上的寂寞。”已从业二十余年的徐先生介绍，如今每年12月19日东家APP有“传家节”活动：“类似淘宝‘双11’，所以一批匠人会集中在这个过去不愿意烧窑的时候押窑、直播。一方面年底匠人也希望冲一冲销量；另一方面有了线上直播后，押窑的人安心，我们也不会感到那么寂寞。”
徐先生坦言，匠人也希望烧一窑出来个个是精品，但现实总有这样那样的偏差：“押窑增加了消费者的乐趣，也为匠人‘保了底’，等于提前就获取了收益。不然如果没有烧出好东西来，等于努力全部白费了，这就是手工艺的残酷。”不过他也透露，很多匠人在乎名声，爱惜羽毛：“如果真的押窑的消费者押到了次品，有些匠人会修复，有些匠人干脆送一只至少普品给他。”
已经在线上参与三次押窑的卢伟认为，押窑更像对匠人的“众筹”，让消费者有了更强的参与感。“因为押窑的不确定性，消费者会更多地关注整个过程，不断跟手艺人联系沟通。这是手艺人与消费者之间特殊的情感联系，跟直接的买卖还有点区别。”
冬日烧窑对体力心理都是考验
“盲盒”式押窑抹杀了手工特性？
与盲盒玩法近似，押窑吸引消费者依靠的是不确定性和惊喜感；但又与盲盒不尽相同，盲盒是标准化的量产品，背后是人为控制数量的结果，但押窑作为手工艺品，本身就没有一件能一模一样。
“押窑带来的刺激感容易让手工艺自我‘窄化’。”从事陶瓷行业的刘先生认为，押窑和盲盒一样会带动二手市场，容易对“好坏”产生标准化的评判：“但手工艺本来就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的东西。”他担心“押窑”带来的利益会让一些手工匠人不断原地踏步，“只做自己擅长的、成功率高的东西来迎合押窑消费者的需求。”
“其实跟以前相比，现在手工艺的辅助技术已经大为进步。过去认为不可控的因素，现在都有原理可循。”业内人士唐先生以建盏为例，其核心的变幻色彩纹路，其实一定程度上是“可控的”，关键还是手工匠人的用心：“我反对匠人用押窑这样类似赌博的方式来降低自己的风险，因为已经有消费者为手工匠人制作过程中的潜在的人为错误买单，他们在制作中就难有那种‘如履薄冰’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