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的炕,南方人的床
文 | 昝伟
对北方人来讲,炕的作用比床要重要 的大,人在炕上呱呱出生,在炕上离开人世,人一辈子的休息、生活、学习都在这里完成。我家就在晋北高原的阳高县,这里与其他地方一样,都把炕作为房屋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生命中重要元素。可以说:一盘土炕伴一生。
一、生死
对阳高人来讲,人的一生是由炕开始,至炕结束。
改革开放前,生活和卫生条件不好,女人们生孩子都是在家里进行。临产前,先预订好“稳娘婆”(也就是接生婆),等待女人们出现见红等临盆的征兆时,家里人赶快发去请,然后把“稳娘婆”接到家里,完成接生、助产的事情。而“稳娘婆”这个职业也很受欢迎,好吃好喝;但也常常因保不住孩子或者保不住大人而落下埋怨。生产过程都是炕上进行的,一盘火炕,有钱人家会铺一些褥子,穷人家就会垫上草木灰或者炕灰,孩子就在这土炕上来到人间,也成为了他(她)第一个归宿。出生之后,一整年时间也就是周岁之前孩子们会在这里躺着,认识父母、亲人,学会翻身、爬行、站立、行走……开始人生的旅程。
汉族的传统文化中有一种观念——事死无事生,我们阳高人对此观念的认同与传承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论死者坟墓中的“安家”那些摆设,一应俱全,有米面肉柴,有酱醋油盐等等诸般不缺;且不论死者离去时火化的“纸扎”,有金山银山,有高房大院,有丫鬟奴婢……诸样皆有。就说是人去世后,要把他(她)平放到炕上,清水或者白酒清洗身子,穿好“装老”衣服,然后需要把门板摘下来,放到炕上,死者在门板上需要停尸三天,这时一边筹备其他事宜、一边打制棺材,三日后棺材做好,人才可以入殓了。
二、盘炕
在家乡有这样的理念: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更有这样的说法:三间房,两盘炕,两个窑洞(烟囱)都朝上。
既然离不开炕,那么家家户户都必须有一盘宽大的、温暖的土炕,一盘炕寄托着对亲人的呵护、对生活的憧憬。炕的好坏,是评判一个男人或者艺人的标准。“房屋漏,灶火烟,老婆娃受熬煎”,一盘炕要定期地进行清掏,把里面的烟灰弄出来,才能让炕变得热乎起来。而掏出来的烟灰,在以前的社会可是“宝”。过去化肥很少,农家肥是最好的肥料。“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经过烟熏火燎的炕板、炕洞中的草木灰,都是上好的肥料,施到地里,庄稼一季都用不了,下季还有余力。
这样,每年农村的人家都会打一次炕,把炕板、炕灰收集起来当肥料用。用了旧的炕板,就需要再制作新炕板。小时候,大人干什么活我也爱掺合,和好的黄泥,加上稻草或者头发,可以增加韧性。黄泥放入到固定的模子里,用铁铲压平、压实,然后等待晒干即可。这时,炕板怕人踩坏,我就主动负责看炕板的责任,连续几天中午不休息,晚上把炕板藏到避雨的地方。我家当时有两个做炕板的铁模,一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比别人的木头模好用结实。所以,经常有人来我家借模子,人们都会说一声谢谢,或者给爸爸拔一根烟。爸爸脸上那种神情略带自豪,而我小小的心中却骄傲无比。
要有好炕,就得有好的技术。一盘炕中烟道的走向(炕洞)、炕石的高低最重要,它决定着炕是否热乎,是否均匀,靠锅台的部分或者灶口的部分是最好的、最热乎,尤其是那些年北方的冬天温度特别低,一进门有一个热炕头,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一个家庭中,晚上谁能睡到炕头,谁的地位和受重视、受宠爱、受关心的程度就是最高的,这是北方人周知的。我从小的时候,就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了:炕中炕石是用砖头或者长条状的炕板做成的,炕板40到60厘米之间,炉洞宽度以炕板为限,然后把炕板铺在上面;高度一般在25到40厘米之间,太高热气走得快,炕不好热,太低烟出不去,会冒烟。炕洞的布局有“三洞催两洞”、“唐王乱点兵”等,那些不同布局方法就像一种种阵法,就像一群群士兵,让那些“人间烟火”按照人类既定的方法和渠道游走、升腾。
三、特效
北方人对炕的感情很深。一盘土炕暖一生。特别雁北一带,冬天冷,一盘土炕是老百姓的最爱。女人们坐在炕上做针线活,纳鞋底、做鞋子、补衣服、缝被子;男人们坐在炕上聊家常中,喝小酒、睡大觉。炕头,不仅成了人的最爱,连那些猫呀、狗呀也愿意到炕头上凑热闹,打打盹,睡睡觉;要是准备吃起面馒头、窝窝,那一个瓷盆或者铁盆就会享受在炕头的殊荣,甚至还会盖上一张棉被。面在炕头的高温下,发酵、发酵,最后成了满满的一盆,这样做出的馒头、窝窝会非常松软、甘甜。农村的人们有生豆芽的习惯,加上以前新鲜蔬菜很少,豆芽成了生活中最好的调剂,有黄豆芽、绿豆芽、 黑豆芽 等。豆芽经过淘洗、拣选后放入盆、坛、瓮中,上面下压笼布、石头置于炕头之上,每天定期进行冲洗,七天之后豆芽就可食用了。据说,炕头温度越高,豆芽生长速度越快;上面石头压得越瓷实,豆芽越粗越胖。
炕头最终还是人的。以前的人们不论男女,劳动强度都很大,常常累得腰酸腿痛,热炕就会成为一味良药,其功效有活气血、通筋骨、祛疲劳、解潮气,胜似仙丹妙药。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工人,苦重活累,落下了腰疼的毛病。每次父亲腰疼时,母亲都会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让我们把炕头让出来给父亲,几天后效果就十分明显。2016年,父母搬到了楼房,不习惯睡床,于是专门做了一个塌塌米,下面上暖气管,与炕区别不大,而父亲也好像找到了炕的感觉。
四、温暖
一盘土炕伴一生。可是住进了楼房,与炕生疏了,也少了往日的亲近。但那些点点的记忆却永远是那样的清晰,是那样的温暖。
我的幼年、少年、童年及青年都与炕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那时,下学之后妈妈会把饭桌摆到炕上,我和弟弟就在上面开始学习,等到我作业写完之后,晚饭就开始了,一家四人围坐在炕上,那是多么难忘的时刻。后来,奶奶家的炕头成了弟弟的专属,他喜欢把腿伸到饭桌的下面,而我们弟兄两个不能同时伸进去,他寻找到最好的地方,而就这一方灯光昏暗、地方局促,却可以自由地思考、安静地学习的地方,他完成了初中、高中的学业,最终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每当他谈及此事,都对奶奶的炕头有着深厚的情感,说那个炕头很温暖。
后来,我结婚了,房子很小,大约30平米,门窗也不严实,冬天冷、夏天热,一盘炕成为了家里最温暖的地方。炕不大,5平米左右,在那里我们结婚、生子,度过了艰苦但有滋有味的生活。我家是一个大杂院,有20多户人家,在那里我第一个安装了换气扇,第一个安装了电话,第一个购买了冰箱。虽然我工资不高,可妻子每天变换着菜品,让人们羡慕不已。每当我们坐在炕上吃饭时,邻居们就会隔着窗户看一看今天是什么伙食,看看有几个盘子……
曾经,我在热炕头上追逐和实现着各色各样的梦。而今,住进楼房的我却更加怀念那一盘土炕,感激它带给我的记忆与灵感。
一盘土炕,一生难忘!(图片选自网络)
昝伟,山西阳高人,山西省大同市作协会员。曾有作品在《红袖添香网》《北岳》《塞北文苑》《中国电力报》《大同晚报》等媒体上发表作品,现供职于中国人保健康有限公司大同支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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